录音室的空气沉得似乎能掐出水。对面的银发男子在呱唧呱唧吃着助理送来的巧克力，燐音盯着他，快把台词表攥成一团。银发似乎完全没有读出空气，一边吃还一边尽职尽责地读台本，“嗯……啊……”
录音室外也被一股莫名气氛笼罩。双方的助理面面相觑，中间坐着一个小企划助理，战战兢兢的左看看右看看。企划导演打电话去了，但今天已经是情人节前最后一天，这个工作安排想必不好协调。
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燐音和对面这个同事务所叫乱凪砂的男人并列“最想让他配抓”第一名，名单候选人限定在没配过抓的cv，早几年出道的cv没有那么抗拒这类工作，基本都配过各种抓，燐音才能在一众小将里拔得头筹。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声线有一种低沉有力的粗野美感，总是配一些非常正直的男性；一方面是他确实没配过任何抓反而经常担任一些节目的旁白，所以在想象里他去配抓的诡异程度大概相当于动物世界里那种一本正经的解说员忽然开始为繁衍过程中的猩猩配音。
对面这个男人能和他并列第一的原因更简单：禁欲美人的人设加上也确实没配过抓的背景。乱凪砂是剧团世家出身，按照他家的正常培养轨迹来说他应该在大剧院的舞台上抑扬顿挫的朗诵一些生或死的台词，而不是在这里一脸认真的在读“嗯”“啊”，还字正腔圆。
当然这个人没有去做剧团演员而是走了声优的工作道路，才会出现在这里，但事务所也很珍惜他，都是尽量找贴脸又优雅的角色，避开了一众抓。结果催生一个问题，在受众的问卷调查里，有大部分言论提及说因为他永远都是一本正经，所以对他产生了无法接近的固有印象，而失去了喜爱的欲望。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会聚在这个录音棚其实是因为各自的形象危机。
因为只是一个“如果最想让他配抓的榜单来配抓了的话……？”的情人节活动企划，每个人只有短短的一截对白，不管是表现出稚嫩感，生疏感甚至是搞笑都不要紧，但目前无法磨合的情况在于，这边用中气十足的搞笑艺人风范大声念了些奇怪的台词，那边非常优雅的念出一些更奇怪的台词。
“进来了是指？”乱凪砂还指着台本试图和现场的编导确认。引得一干工作人员连连逃窜。
搞笑效果是有，会瞬间毁了明天的整个情人节放送，顺便送他们俩直线走上漫才艺人的道路，从此远离大制作，在大喜利对决里决斗至死。
就算要走搞笑线，也要有一两句正经的表露“不是不能配只是没有在认真”。导演十分头疼，打电话去找其他名次已经录完的小生协调，看能不能重新分组，划来两个有经验的人分别带他们。
燐音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但他似乎有些紧张过头了，一不小心就会过于提高音量，而且在恋爱剧里去念一些暧昧不清的台词和在抓里念很直白的词句一点都不一样，一个是考验台词功力，一个是……嗯……
“燐音啊，”导演痛心疾首，“你想不想让听众对你产生欲望？你想不想让对面的人对你产生欲望？”
燐音看看绿外套黑高领毛衣穿得仿佛社会精英优雅的坐在对面，抬起金色双眸望着他的德艺双馨老艺术家乱凪砂，心说，我哪儿敢啊。
导演还是放了俩人回家。赶上情人节放送热门时期，协调不来其他cv，两边的助理像商量过似的纷纷请假逃窜，燐音自己和乱凪砂并肩走着迈几条街回事务所。
“……燐音君。”燐音肩头一抖，见凪砂皱眉望着他，“我是第一次收到这么低的工作现场的评价，这种配音和其他配音工作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有。可意会不可言传。燐音咳咳咳。他听的也不少，其实至少能正常发挥才是，最大的失灵罪魁祸首就走在他身侧。
凪砂没等到回答，依旧是默默的走着。燐音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这个人非常认真的在发愁。“其实你多听听可能……”燐音忍不住说。”多听听什么？“凪砂又望过来。
“就是抓啊。”燐音说。凪砂哦了一声，把耳机摘了一只连着线递过来，“这种吗？”
耳机里传来非常有名的前辈的抓片段。燐音听着衣物摩擦和液体吞咽的声音，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对不对！怎么在白天的大街上和乱凪砂肩并肩走着用同一副耳机听抓！燐音吓的连忙把耳机还回去，“既然你知道大概是什么样子的，那模仿不就行了吗？”
凪砂点点头，忽然响亮而清脆的发声，“啊……”
燐音一把捂住了凪砂的嘴。扭头左右看看，还好这截街道人少，只有几个精品店家正在玻璃门上挂粉红色的装饰。
“就是……你要想象，你正在进行那种运动，你不能这么有力气而连续……”燐音倾尽全力去从专业表现方面纠正凪砂的表现。凪砂疑惑地看着他，放低了点声音，“啊……这样？”
燐音心脏一顿，稳住情绪，“还有，你要想象场景，你们是在一个私密空间，距离非常近，近得足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你的声音只想让他听见……这种时候就不需要用剧团那种恨不得最后一排的人都听得见的音量，明白吗？”
凪砂的声音更低一些，“非常近，有多近？”凪砂说。
燐音大着胆子把脸凑近一些。凪砂眼神疑惑但也没躲，燐音的脸颊堪堪贴上凪砂的围巾，在他耳边说，“上面有这么近，下面负距离。”
操，我在说什么。燐音忽然后悔了，刚想把脸拉开，一个轻柔缠绵的声音顺着耳道飘进他的颅骨，“嗯……你出去，我很热……”他在背台词。
“负距离是什么？”凪砂用一模一样的低沉语气和柔软腔调问。
如果燐音面前有枕头，他能当场把枕头拿起来全部撕烂。这个在高中毕业的话剧演出里发着光的男主角现在软软的靠在他身旁。
燐音拉开距离，警惕的看着他，“好了大艺术家，状态对了，具体的就不要问了。”
凪砂嘴角漾开一个闪着光彩的微笑，“那跟导演打电话补录吧，毕竟是工作，因为我们俩当企划的第一名开天窗了也不好。”
燐音相当萎靡，气焰低沉，“你去吧，同时找俩配合难，一个应该是找的出来的，咱状态不行。”
凪砂忽然凑得离他极近，仰头看着他，轻轻张开双唇，“你什么不行？”
好会啊你！不要再随时使用这种状态了大少爷！燐音后退一小步，有点喘，“咱不行……不是，咱求求你了，别这样和我说话。”
“你不想要我吗？”凪砂贴在他的胸口，唇齿开合，距离燐音的鼻尖近在咫尺。
“要……我要你，我一直都想……”燐音喉咙干涩，他几乎要伸手捏着下巴吻上去，凪砂忽然抽离，把另一只耳机摘下来，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这段就这么结束了。”
这人还在跟读台词！！！燐音差点没站住，反身咚咚打了就近的柳树两拳。大艺术家好奇的盯着他的举动。
救了个老命。燐音长叹一声，拉上凪砂的手，“走，回录音棚。”
凪砂另一只手腾出来拿着剩下的一半巧克力咬着，“可以录了？”
“可以了。”燐音闷闷地说。忽然扭头把舌头伸过来，卷走了凪砂嘴里的一小块巧克力，继续气鼓鼓地往前走。凪砂就这么被他拉着，“饿了？”凪砂问。
“嗯，饿了。”
“那录完一起去吃地狱拉面？”
“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