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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半个小时收拾房间,摄影一个一个房间去拍偶像们。跟了三毛缟斑一段路,MaM也有拍过类似的旅行VCR,轻车熟路地一边拉着箱子往前走一边跟摄影师调笑,找着门牌推开门。
两人都安静了一下。一个瘦瘦小小的背影正站在阳台上怔怔地看着外面,浅粉色的齐耳短发随风纷扬,几缕发丝在阳光的折射下透露出琉璃般的质感。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摆放在一侧。
斑进去喊了一声,“你好,我是三毛缟斑。”摄影没录到他经典的“请叫我妈妈”的口头禅,也不好提醒他加上。
人影回头,明显还是少年的面庞上镶着澄紫的瞳孔。他看了一眼斑,似乎刚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笑着摆了摆手,开口带着京都口音,“你好,我是樱河琥珀。”
“你就是樱河琥珀吗?”斑说。
“嗯。”琥珀点头,“名字有些怪吧?飘逝的樱,囚禁着虫子的树叶落入河流……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我倒是觉得听起来像是,艳丽闪耀的樱花。”斑看着他的眼睛。
还没等琥珀有什么反应,他忽然行李箱一放,冲过去把琥珀举起来,“不管怎样,现在我们认识啦!以后请叫我妈妈!”
瘦瘦小小的琥珀被大块头抛起来又被像婴儿一样打横抱住,头脑一片混乱,“???”
摄影拍到经典复刻画面,满意地离去再换一间。
乱凪砂一个一个辨认着门牌。这些神名他也在书里读到过,对他们的故事印象很清晰,在这里充当门牌号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啊,到了。”乱凪砂推开“须佐之男”的房门,看到一模一样两颗脑袋同时回过头来。
“是乱大哥!”葵日向从靠门的床上跳下来,“乱前辈!”葵裕太也爬下来,兄弟俩整整齐齐地站在床边跟凪砂打招呼。
“乱大哥!裕太抽到了宫比神,虽然能够分别结交朋友很有趣,但我们想了想还是不想跟彼此分开!能不能请乱大哥跟裕太换一下房间呢?”日向说。裕太也期待地看着凪砂。
双子跟凪砂一个事务所,凪砂知道他们感情特别好,点了点头。
被双子一人送了一个拥抱后,凪砂接着拉上行李箱往后面的建筑走,去找宫比神的房间。
宫比神的房间很好找。倒不是因为门牌,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喧哗了。凪砂站在大开的门口,看着追打成一团的几个少年。TS的明星昴流,switch的春川宙、Knight的鸣上岚和流星队的仙石忍都在这里,如果加上自己这里就是个五人间,能看到有旋转楼梯通往上面的楼层,应该是个复式大套间。
凪砂没进去,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四个人分属STAR和NDI俩事务所,但都是梦之咲的,彼此之间很是熟稔,忍甚至拿出了飞行棋,几个人玩了起来。
倒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有点担心自己无法加入这样的热闹,说不定甚至会让他们紧张起来。
岚抬头发现了门口的凪砂,“哎呀?凪砂君也是我们房间的吗?”
其他几个人也抬头,齐齐看着凪砂。凪砂想回答,话出口变成了,“不是,只是听到声音来看看。”
“好,那凪砂君快点去自己房间吧,一会儿要吃饭了哟。”岚笑眯眯地招招手,又说,“凪砂君晚上来找我们玩吧,人家一直想给凪砂君美丽的头发编成辫子,一定很好看呢!”
凪砂说,“好。”拉着行李箱离开宫比神,继续向前走去。
凪砂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后面几个有神名门牌的房间都关着门,能听到隐约的人声,应该是直接过来的偶像已经进去了。
他一路走到第四栋建筑走廊尽头的房间。看看牌子。
不是神名,而是一个地点的名称“高天原”。
凪砂敲了敲门,轻声呼唤,“有人吗?”
没人应,他推门进去,一间黑色内饰风格的房间展露出来。这里已经是温泉庭院的末端,阳台的木地板出去直接就是山林,屋里只有一张两米宽的床,附带的温泉在院坡高处,像是保留了自然轮廓,站在温泉的岩石边就能看到山下的冰湖和镇子。
雪絮扬了满屋,红色沙发附近的竹灯燃着,暖黄色的火光跃动,添了些生机。
凪砂很满意。他把行李箱放下,脱下围巾和帽子。
他还在收拾东西,听到这栋建筑其他偶像呼呼啦啦出门去吃饭的声音,怔了一会儿,看着阳台玻璃门外纷扬落下的雪花。
第一栋建筑的大厅巨大,ES的偶像们围着长条木桌坐了四桌,岩井牧原盘膝坐在略高的一处小木桌后。
偶像们还是去找自己队伍的人坐在一起,茨和燐音一起出现,俩人都一瘸一拐,脸上挂彩。在场多多少少知道他们一见面就掐架的传闻,亲眼见证也不惊奇。燐音回到蜂队在的那一桌,坐在HiMERU和丹希之间,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供暂时充饥的小食嚼起来。
“谁赢了?”HiMERU挖着布丁,似乎完全不担心队长打架。
“那肯定是咱啊,他那个小身板。”燐音一瞪眼,又呲牙咧嘴地捂住颧骨。
丹希和一彩以及飒马一起住,燐音没过问弟弟,一彩跟丹希碰在一起谁能吃了谁还真说不好。HiMERU跟仁兔成鸣加深海奏汰。琥珀跟斑。
茨跟日和隔一个位子坐下,给凪砂留个位置。一坐下就腰疼,咳了一声来掩盖自己的抽冷气。
一抬眼,这张桌子对面坐了Fine一行人。弓弦坐在自己正对面,正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眯眯眼笑看着自己,“您这份受苦受难的样子是特意用来作为我的开胃甜点吗……茨?”
茨也抬手笑回去,“能带给您这样的感受我十分愉悦啊……只是说话不注意舌头会被人一不小心当作前菜叉走吃掉喔,弓弦?”
英智听桃李讲着话,没理他们。凪砂过来拉椅子坐下了,茨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去,“大人!大人您住在了哪个房间?”
凪砂拿过布丁,看了茨一眼,“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茨三重吃瘪,委委屈屈地缩在位置上。弓弦看着这一出,玫红色的瞳子微微闪动着。
凪砂是最后一个来的,岩井牧原慢慢地击了三次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岩井牧原呷了口茶,说:“抽签不是给大家下马威,签到手就已经揭示,不会因为更换或者抛弃有什么改变。在这里没有其他的规矩了,本身还是欢迎大家来此间玩,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任何困难。”他补充。
“我知道你们身为偶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在此间能稍微放下伪装一些,去看看自己真正所需要什么,这就是神明通过我跟大家产生联系的意义。”
迟来的午饭终于开席,侍者端着一道又一道的食物运上来,树皮制成的木盘上摆着番茄与酱山茸,石块上放着野花与鱼籽寿司,一圈紫色的小萝卜围着野菜沙拉,摆在黑石板上……肉食摆在巨大的桦木盘里,山野菜作底,白色的花苞像是窗外在飘扬的雪。
岩井介绍这里供应的食物都是庭院里和山上神社里的人员自行种植采摘,甚至连肉类都是亲自去打猎炮制的,因此不能保证菜单,但只要在用餐时间来餐厅,就能吃到最新鲜美味的食物。也欢迎有兴趣的偶像去体验采野菜和打猎。
食物看起来比较原生态,吃起来确实好吃。燐音夹了就近的一块肉嚼着,像是鹿肉。他看看闲云野鹤般只吃着一份沙拉的岩井牧原,对所谓神社的兴趣更大了,打算下午出得去就找凪砂一起去。
午饭时间过,工作人员也一个一个登记过去偶像们怎么住,燐音莫名其妙就跟七种茨定下了住在同一间。俩人没继续打架,沉默着回房把家具拖到两张床中间垒得老高。
燐音也去问凪砂住在哪儿,碰了一鼻子灰,凪砂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走远了。燐音挠挠头缩起脖子,他知道凪砂还在生气,凪砂受不了重要的人为他而争斗,他在生他自己的气。
但这么想清楚就更想把七种茨再揍一顿。
凪砂不理他,燐音索性去找工作人员领了任务,约了一段爬山的镜头,凪砂不去他就先自己去看看那个神社。
工作人员分了批,ES临时商量后,让这次拍摄尽量按照分的房间行动,两个大套间的人下山去镇子上了。中等房间的跟了俩屋的人拍温泉和附近的镜头,派了俩工作人员给燐音等着拍上山。
“怎么俩人啊?”燐音没戴手套,把手插进兜里。摄影师已经对着他拍了一组照片。
“哦因为还有个偶像刚也说要去神社。”助理低头整理着背包,回头看了看,招手,“这里!”
燐音抬头,看到凪砂散着头发走过来,大衣脱掉换了件方便运动的米色带帽毛绒外套,穿着黑裤和马丁靴,整个人看起来像个长腿雪团子。燐音忍住了奔过去一把抱起来的冲动,假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凪砂看到是他也没什么反应,跟助理点点头往前走。
摄影让俩人在前面走,这条山路应该经常有神社的人上山要用,青石台阶宽阔平整,明显最近修缮过。越往上越窄,被雪覆盖的部分有些湿滑。俩人本来一左一右沿着最边上走,中间隔了一两米宽,慢慢就变成一个人的距离。
右边的山泉还在奔涌,山腰的温泉庭院用的应该也是这条溪流的水,偶尔能看到石狮子或者小神社,红色的木架上顶着蓝黑色石瓦,燐音好奇地摸来摸去,摄影跟拍,凪砂就安静地在一边等。
凪砂也中间跑去一次在溪边入神地盯着看溪流中飘过的落叶。他捻起来看了看,又放下。一片杉叶,页面覆满了斑点,大抵是在秋天就落下了,卡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几个月,今天才被风或者动物送入溪流,飘去它的归处。
深山除了几个人踩在雪上和落叶上的脚步声,就只有溪水流淌的汩汩声。偶有几声鸟鸣与风起过山林,摄影师对着拍空镜和录音。
燐音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大抵有好多年没有待过这么安静的地方。刚来城市喜欢听汽车声,听久了又觉得烦;睡觉时听到空调室外机转会很安心,但在觉得吵闹后意识到只要开着空调就摆脱不掉时,宁肯汗流浃背也不想去开。
生活中的声音越来越多被无机单调的声音取代。以前身边的响动,不是做饭时炉子的噼啪声,就是一彩或者其他人来找,至少也是风吹过草原,马奔驰踏过溪石。现在满是无意义且永不休止的噪声。
燐音忽然唱起祭歌来。祈求风调雨顺,祈求战无不胜,祈求生活幸福美满,祈求长命百岁。花开花落,四季轮回,执鹰的少年在草原上流浪,雄鹰把他一声一声的呼喊送向世界四方。
唱腔跟现在偶像流行歌曲的用嗓不同。燐音一边唱着一边往前走,凪砂也侧过头看着他。摄影屏息凝神地环绕着燐音旋转视角。转到凪砂旁边,本来并排走的凪砂下意识避让,脚踩上一堆虚搭着的落叶。
“凪砂!”只有燐音余光注意到了,立刻停下大跨步过来伸手一拉,把险些滑倒沿着山坡滚下的凪砂堪堪拉住,一把搂进怀里。
凪砂也没挣扎,任他抱了一会儿。盯着燐音拍的摄像小哥镜头流畅无比地拍到这一幕,舌头都要掉了,结巴着问旁边的助理妹子,“他俩刚才岔那么开不是关系不好吗……我们要不要上去帮乱凪砂,把人勒死了咋办?”
助理妹妹也结巴,“拍你的,你不懂。”
燐音把脸埋在凪砂的绒帽和头发里,在他耳边小声说:“别一个人生闷气了,好不好?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凪砂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燐音权当他是同意了,兴高采烈地放开人不放开手,接着拉着往山上跑。
“燐音,你唱的是什么歌?我没有听过。”凪砂说。
燐音怕凪砂手冷,十指相扣着伸进凪砂的口袋里,“咱故乡的歌。想不想学?咱教你。”
凪砂点点头。燐音就又唱起来,他唱一句,凪砂跟一句,到第一段副歌结束的时候俩人已经能顺畅地合唱下来,燐音的声线高亢清越,凪砂的声线温柔有力,低沉处交缠,高音部敞亮,林鸟飞起,仿佛是在为这两人和歌。
人类发明了那么多种传达爱意的方式,流淌的话语,碰触的肢体,倾注的舞蹈,还有相和的歌声。因为有着羁绊才获得了自由,因为有着情感才成为人类。
因为重要事物的存在,时间的流逝才有意义。
“燐音。”凪砂又唤他,“你是为什么而歌唱的?”
燐音怔住了。他下意识想回答“你”,但凪砂似乎是在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得如此轻佻。他用力去回想,歌唱仿佛伴随着他的生命,只是发现调动身躯能够发动声响,能够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就继续了下去。
是为了……能够得到回应吗?
“到了。”凪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燐音抬头,一座巨型黑色鸟居矗立在面前,在温泉处就能看到,凪砂说在快到的车上看到的应该也是这个。黑石制的柱与底座,神额上写着“伊弉冉尊”。从鸟居看过去就是黑与朱红相间的神宫,覆满了白雪,一两个人在宫院内走动,灯笼里点着灯火。
“这是什么神?”燐音指着牌子问助理。
“黄泉津之神,伊邪那美。”凪砂回答他,“这里供奉的是黄泉津之神,曾从创造,现司生死。”
凪砂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燐音也不知道自己听没听懂,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走过的一刹那,燐音仿佛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响。
俩人抄着手绕过院内的灯笼,上了台阶,一名神官迎过来,示意摄影把机器放下,让一行人一同去旁边净手。
燐音拿木勺给自己洗了,又给凪砂倒了一勺井水,勺子递给摄影,几个人回去后,一个穿着黑衣绯袴的巫女已经跪坐在殿内,抬起头来,“牧原爷爷的客人?”
燐音应了,巫女行礼,“你们好,我是岩井惠实,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你们。”
凪砂开口:“你好,我是乱凪砂。你爷爷让我上山来找你们。”
“他也跟我说,你们到了这里自然就会有答案。当然,我还是可以带你们转转。”惠实笑吟吟的。
燐音之前没找着机会问凪砂牧原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听着这打谜似的对话急得抓心挠肺。摄影师和助理不拍了,在前殿休息,俩人起身跟着巫女往后走。
燐音在凪砂的掌心抠抠抠,凪砂侧头低声跟他说:“岩井牧原跟我父亲——就是教父,是老同学,偶像帝国建立之初他在我父亲身边辅佐,后面因为理念不同分道扬镳。”
“还能这样?”燐音一惊,“牧原那样子像在这山里呆了几十年。”
凪砂平淡地继续讲述:“他亲眼见证了在两人事业前行中一条生命的消逝,因此决意离开,在这里加入了对黄泉津之神的供奉,一直在替我父亲赎罪。”
巫女走在前面,能听见他俩的对话,但也没什么反应。牧原敢把这些事告诉凪砂,自然是时过境迁,不怕追查。
“那他找你说什么?这都是你父辈的事了,干嘛再把你扯进来。”燐音语气有点埋怨,燐音知道凪砂的性子,他就是总希望别人都好,因此太过容易难过和自责。牧原这番话肯定得让他的心沉好久。
凪砂停住了脚步。他伸手去接走廊外的雪,入神地看着手心里消融的雪花。
“他说我越来越像我那碾过一切的父亲……”
“他问我为什么要当偶像。”
燐音也停下了,看着凪砂。凪砂盯了一会儿手中的雪水,继续往前走。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燐音在他背后问。
“我?没有答案。我自己也不知道。”凪砂还在出神,“我只是一直就是偶像而已。”
“燐音呢?燐音为什么要做偶像的?”
燐音跟着凪砂的脚步往前走。
他喜欢跟凪砂待在一起,又怕跟他待在一起。
凪砂就像初融的雪水,清澈冰冷,映着阳光肆意流淌。他太过干净,总能尖锐地映照出燐音心底那点扭曲的黑暗,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敲碎自己的壳子面对自己。
凪砂无知,无畏,他在黑暗中朝着微光摸索着,脚步缓慢但坚定,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稳步前行。燐音不行,他害怕。
有的时候只是提着一口气闭着眼往前走,他没法睁眼看,没法停下问问自己。一停下,一想,恐惧和迷茫便会爬了满身,就会再陷入那泥沼里去。
相当痴迷于博弈大抵也是这样的原因。轮盘一旦开始转动便无法停止,即使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也可以托辞于运气。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对一彩说过“因为偶像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感染每个人作出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但他不敢对凪砂这么说。在这样的地界和时间里。
这里果然是此间……在鸟居与神之眼的凝视下,在车轮碾过的岁月里,谎言、欺瞒、自欺欺人,全都被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了。
Crazy:B的粉丝们,你们追随着Crazy:B——追随着天城燐音,你们快乐吗?
燐音沉默着不答话,凪砂反而注意到了,手伸过来,牵着燐音的手指插进自己兜里。燐音心里乱,抽回来双手从后面把凪砂一搂,头抵在凪砂的毛绒外套后背,凪砂跌了一下任他推着往前走。
穿过走廊就到了神社后半部分的神殿檐下,燐音收回点正形,牵起凪砂的手跟着听巫女讲解。岩井惠实跟他们讲了这座神社的历史,所供奉神明的经历和传说。
伊邪那美虽然是大神,但因为本身的司职与相关传说,以她为主神的神社并不多,这里便是整个市唯一的一座。人类对神明也有所求,除了物主和自然崇拜,多愿意供奉一些惠比寿、须佐之男这样的财神或武神。
伊邪那美虽孕育了万物,但在生育迦具土时死亡,到黄泉后饮了黄泉的饭食,又被来寻的兄长也是爱人伊邪那岐因面容可怖而抛弃。黄泉军与人间征战,最后伊邪那岐降下巨石,夫妻二人隔石决绝。自此伊邪那美每日杀千人,伊邪那岐每日令产一千五百人。
“我们供奉母神的巫女都会穿黑衣也是这个原因,”岩井惠实说,“诞生必定伴随着死亡。或者说因为死亡的存在,诞生才变得格外珍贵,才是有意义的。”
燐音抬头去看两层楼那么高的壁画。母神细眼柳眉上方长发披散,太阳的纹路自身后蔓延,身着的神衣大袖与裙袂在空中飘扬,似有慈悲地威荣。
但有数不尽的黄泉鬼从她袍下钻出来去攻千引石,撞得头破血流,血水汇成小溪重流回黄泉,连崖边松树下悬挂的注连绳都染成猩红。
伊邪那岐持天羽羽斩与她对抗,身下是伽具土被斩下头颅后肉身化作的烈焰,顺衣袍而上。八雷神盘踞在伊邪那美袍衣下的躯体内,膨胀迸裂,母神发饰上的金饰与珠丝飘落。
伊邪那岐御一龙一蛇合力吞噬雷焰,将她们逼退。
旧时的神官和画匠用矿石颜料掺着金银绘制了在黄泉交界的这一幕。至今仍无任何褪色,凹凸的纹路与笔触静静地承载着它上所述的创世传说。
“很美吧?”惠实在他背后说,“生与死,阴与阳,刚与柔……世界就是建立在冲突与融合的逻辑之下。”
燐音应了一声。他不算神道的信徒,但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代表死亡的伊邪那美在画幅的中央,背后一轮黑日;代表着生的伊邪那岐反而处于被压制的位置,被围堵在烈焰中。不过这里主祭的就是伊邪那美,这种安排完全合理。
本殿供奉着神体与一些其他器物,殿中的祭台上横着一柄单刃长剑,铭牌上刻“布都御魂”。惠实没有介绍,燐音好奇地围着转了一圈看看,剑刃细长,光芒倾斜如水,殿内的烛火光芒跃动在剑身上。
再穿过檐廊往回走,燐音看到一面黑瓦窄檐的墙上用红丝带挂满了黑色的牌子。款式燐音认得,去各种景区玩的时候也会售卖这种叫“绘马”的许愿牌,但在这种向神明祈求的物件上一般不会用黑色的材料。
“笔在木架上,你也可以写。”惠实在一旁说,“但这里只司黄泉,管死不管生。”
燐音翻牌子看了看。这里人流的确稀疏,从留言的日期来看,跨度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祈愿都还留在墙上。内容倒不太美好,多是诅咒仇人早日离世,或者自己对生命失去了希望,最后问神明想要个答案。
燐音惊讶地挑眉,这个神社倒的确是别具一格。凪砂拿起一个放了许久年月的绘马,写了句话,把红丝带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燐音凑过去看了看。
致父亲,希望您能在黄泉之国看着我。凪砂。
燐音指着问惠实:“这个那什么神管实现的吧?”
惠实张了张嘴,没理他。
神乐殿也在这一侧。惠实说三天后就是今年的古传新尝祭,抽得出空闲的话还请来参加。燐音掐指一算时间,笑吟吟地反请惠实去看ES要在山下镇子上举办的公益演出。
惠实把他们送到了神殿门口。摄影师要给凪砂拍一组在神殿的照片和几个进出殿门的短镜头,他们过去忙,燐音靠在一旁的侧殿墙壁上,惠实站在他身边一起看着在院子里忙碌的三人。
惠实身上衣物里“滴滴”响了一声,她把手伸进衣襟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放回去。
“巫女也用手机啊?”燐音打趣。
惠实头都没扭,“巫女还要上学和交社保。”
雪刚停了一阵,又有飘起来的迹象,些微的冷风刮过回廊唤起低沉轰鸣,燐音眯着眼睛,拂开眼前的一缕碎发。
“我跟我爷爷不一样。”惠实忽然说。
“他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就举家搬迁到这山里,尽心尽力地供奉了黄泉津之神二十多年,却连死亡的真正意义都没有弄懂。”
“死亡是与生命一体的,没有死亡,生命也将不复存在,他梦想着人类能够停止纷争,所有人能够得其所愿地活下去………那一定是个纯白的,停滞了的世界。不断地吞噬着陈旧和腐烂来迫使绽放新生,这就是黄泉的意义。”岩井惠实仿若在梦呓。
燐音笑了一声,“在传教吗,小姑娘?”
惠实转过来,直直地盯着他,“新神的诞生必定伴随着旧神的死亡……”
“神必须更替下去,天城燐音。”
给凪砂拍完,摄影师喊燐音,燐音摆摆手说不想拍,拉着凪砂走了,连招呼都没打。
“不告个别吗?”凪砂有点迷惑。燐音的脸色似乎很不好,攥着他的掌心也满是汗。
凪砂回头,巫女还站在神殿门廊的阴影里,风卷过,巫女服下瘦弱的身躯线条凸显出来,黑色的长发扬起飞散。
镇上今天下来了两个四人间的人。宙和忍那个房间的人呼啦啦地跑去玩,薰左臂被千秋抓着,右手还得负责拽着游木真不被濑名泉带走。
薰:早知道这屋是这几个人,我回去跟天城燐音当室友。
乡里的柏油路相当宽广,可能是因为完全不用担心与建筑打架的缘故,往田边扩一扩就有,刷的指示漆还挺新,应该就是这两年什么扶贫项目或者乡镇政府领了指标铺下去的。路边稀疏的建筑往远方延伸,高的建筑也不过四层,能看到完整的云彩挂在天际线边缘压着群山。
千秋看到开着的院门和房门就想往里面瞅瞅,濑名泉想带着游君去田野里朝着夕阳奔跑。薰艰难地把手臂抽回来,配合着摄影在马路中间摆pose。
路边有小孩跑过,好奇地看了一眼这几个奇怪的大人,又接着追打。
薰倚在桥边的水泥栏杆上。下方三四米就是水面,隐约能看到水草和游鱼,融化的冰碴顺着水流缓缓飘动。桥边本来看着可以下去,新加了白漆喷溅到在地上的铁栏杆和警示牌,然后薰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跑过来,驾轻就熟地翻过栏杆在沙坑上蹲下去,把手里的绿丝网抛进水里,专心地捕冬日浮上水面换气的鱼。
薰想提醒,小孩已经抓了条巴掌大的小鱼握在手心里走了。
实在太安静了,道路尽头偶有狗叫也听得一清二楚。路边满是长得随意张牙舞爪的各种树,冬天了,叶子都掉得光秃秃的,没有规范品种也没有规范高度,雪混着陈旧的落叶聚起大大小小的雪堆。
隔几家就能看到家门口堆了雪人,都披着红纱或者黑纱,脸上插什么的都有。薰想了想,招摄影过来比着v跟雪人合影。
千秋逛了几家回来,手上莫名拿满了食物,他说他进了一个屋子,屋里的小朋友正在看特摄,他就摆了个pose,被屋里的大人塞了一堆吃的送了出来。
濑名泉跟游木真完全消失。也不知道单凭自己和千秋能不能举行召唤游君仪式,反正只要游君在,泉那人就会自动出现贴上来。想不到时过境迁,自己竟然成了操心这一群人的薰哥。薰叹了口气。
千秋锁住薰的脖子,“有什么心事?千秋哥罩你!”
薰:?
俩人抬头,看到面前一个红白色的告示牌:711前方一公里。
“哦?这里还是有便利店的。”一行人都好奇,踏步往指示的方向走去。
羽风薰进店跟收银台后的店长 阿姨打了招呼,摄影小哥得到店长许可后跟着薰逛柜台。这儿的711比城里的最小规格还要小了一圈,也没有杂志、影印、ATM区域,只有牌子上写着便当、沙拉的空货架。
货架上还剩了一些像是本地的特色食物和野菜汁、落了灰的手绘风格纪念明信片、一些塑料玩具,日用品几乎都只剩了价格牌子。整个店几乎一眼能看尽,薰稍微有些疑惑,即使是日本的乡下,货流也不至于断到这种地步才是。
薰转了一圈,拿下了货架角落的一支铅笔和明信片册子打算留作纪念,结账的时候被告知这里的网络问题经常没法使用手机支付,薰问了一圈,几个人身上一点日元都没有。还好POS机还能正常运作,薰刷过卡签了单子。
店长接回签名条看了一眼,“羽风薰……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吗?”
“什么?”薰发愣。
“羽毛啊风啊……不对,他们问的是……花啊水啊,好像是叫樱河。”店长皱着眉头回忆,摆摆手,“算啦,今天没东西,欢迎下次再来啊。”
自动门上的欢迎铃又响了。薰回头,看到三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进来,他们看到摄影师的肩扛摄像机下意识低头弯腰避着镜头走过,在店里快速转了一圈,拿过剩的所有日用品和一条毯子站在薰后面等着结账。
薰让开,暂时没走,这几个人结了账,挡着脸出去了。
“你们是游客吧?”店长伸着头看那几个男人走远了,对羽风薰八卦,“从昨天开始就有好多这样的人过来了,村里民宿也不住,非要给钱住到村民家里,日常东西又不够就来我这儿买,东西都给我抢空啦。还有好多人订购,镇上那边今天正开着卡车往这儿运呐。”
“我觉得你们看着不一样,你们还是要小心些,我家就没敢让住,早些走吧。”店长叹气。
“没事,我们住在山上。”薰把话记下,安抚店长。
大婶脸色一变,“你们住在岩井家?唉……记得去村头洗洗手。”
几个人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歇着,摄影师把摄影机保持开启放在地面上,对着马路录一些低视角的空镜。
薰拿着明信片在背后画简笔画小鸟,千秋“咦”了一声把其中一张抽出来,“这不就是这儿吗?”
薰接过去对着马路看。的确是一个方向,山的轮廓是一样的,接电的电线杆也在,画的时候能看出来还是土路,简单的水彩笔触在路边勾勒出一朵花。薰把明信片在眼前拿起又放下,又拿起。
视野里可以看到巨型的黑色鸟居在山林里露出的顶部轮廓,明信片里没有。
摄影师跟每个房间都约了集体泡温泉的镜头,拍摄时长很短,偶像们准备泡温泉的时候喊摄影师过来就行。
HiMERU跟仁兔成鸣以及深海奏汰说自己身体有些问题,有可能要提前走去医院,能不能下午先把工作完成了,后面镇子的镜头就他们两个自己去。奏汰说怎么都行,仁兔就答应了下来。
“欸——你才十七岁吗?但你不是已经大学毕业了吗!我都十九了诶,还每天在为大一的作业发愁。”成鸣趴在私汤的岩石边缘上,超吃惊的对HiMERU说。
“嗯,但因为只要学分修够就可以毕业,HiMERU也只读了两年哦。反而是在玲明那边的学业没完成,需要补回来。”HiMERU面上带着微笑。
几个人都穿着泳衣,HiMERU的只有泳裤,另外俩人的有上衣,HiMERU个子又高,看起来反而成了三个人最年长的一位。奏汰泡得很舒服,眯着眼半浮在水面上,摄影机沿着池边转过来,HiMERU对着镜头给出一个Wink。
摄像师走了,两个大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成鸣好奇地问后几年的生活,HiMERU说因为自己一直在拼了命地日夜读书考试,所以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参考意义,成鸣既然打算上完大学四年,就要好好享受大学生活才是,多出去走走,多结交些朋友。
温泉的热气熏得HiMERU有些胸闷。他转身去拿放在一边的饮用水。奏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HiMERU君太辛苦了啊……”
HiMERU拿到瓶子,转过身来拧开喝,水进嗓子后笑着拧上瓶盖,“因为是HiMERU选择的生活方式,所以HiMERU觉得这是应当的。”
“不是。”奏汰摇摇头,他刚从温泉池子里浮上来,被泉水浸湿的冰蓝色刘海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奏汰映着水面光斑的浅绿色瞳子温柔地直视过来,“我是说[HiMERU]君太辛苦了……”
成鸣也刚拿过水,左右看看骤然安静下来的两人。
奏汰先缩回去,又潜进水面,“回去后HiMERU有时间的话,去我家的海洋馆游玩吧~鱼也会歌唱,但要用特别的方式才能听到哦~puka~”
“嗯。”HiMERU点头,“有机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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