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燐音一行人从山上回来,没意外的话燐音这边今天的工作算结束了,明天有下山去镇子上拍摄的安排,不知道凪砂那边安排是什么样子。

燐音还在琢磨惠实说的什么意思。他没有自报过家门,又是突发上山,应该不属于这场陈年旧事的一部分,几个人也只喊过他“燐音”……或者惠实那里有爷爷给她的全部住客名单也说不定。不对,巫女袍下毕竟是个有手机会上网的现代少女,不能这么去推算。

燐音越想越烦,低头一路跟着凪砂回他的房间。

关上门后就把凪砂按在门背后一番揉捏。欺负完紧紧地抱着凪砂,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想起刚进来看到的门牌,“高天原又是什么神?”

“不是神明,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凪砂纠正他,“人类居住在苇原中国,凶者在黄泉之国。”

燐音把凪砂放在沙发上,自己在屋子里一番逛,“这屋家具不错!我趁那家伙不在去把行李拿过来。”

凪砂交叉手臂,“等等,谁同意你住这里了?”

燐音立刻就地跪倒滑铲过来,可怜巴巴地抱凪砂的膝盖,“神明大人大恩大德,收留小人吧,小人一定不再闹事惹你生气了!”

凪砂看着埋膝假哭的红毛狗,也的确生不起气。本来就是不知道他俩老大的人了为什么一定要一见面就打架,还阻止不了,现在得到一个人的保证,应该不会再闹起来。

“算了……你去拿。”凪砂叹气,又喊住燐音,“我这屋只有一张床。”

燐音把脸露在门缝里,呲着牙笑,“咱俩还睡两张床不成?”一溜烟地走了。



刚从父亲家里被带到外面的世界时,着实经常会被惊吓到,晚上睡觉也因为房间太宽广,周遭人声脚步机器的轰鸣声都无法消停,睡不安稳,日和会过来抱着自己睡,连开着灯也能忍受。

关了灯房间内的器物会有隐隐约约的形状,凪砂不觉得自己是害怕他们,但总是强迫性地长久地盯着,从不断变化的隐约轮廓里能盯出一百种事物来。

后来慢慢可以关灯,可以安心睡着,大抵是怀里的太阳充当了他的光。

继续着偶像工作时也听到这样的评价。人们说他是神明,是他们的光,那自己就不能让他们的光熄灭,不能让他们重新坠入蠕动的黑暗里。

后来……发现自己正在杀死别人的光,自己走了,自己又回来,日和身边有纯在,自己遇到了茨,所有人聚在一起,自己的光芒越发强盛……直到重蹈覆辙的现在。

茨没说,但自己知道不能停下。已经没有了,没有其他路,后退就是毁灭。



燐音说他的名字是鬼火的意思。燐音怎么会到自己身边来呢?凪砂不明白。

但燐音已经来了,燐音重新在他胸口填满了温暖的光,燐音充当着他深夜的那盏明灯。

即使那是一团火……能烧破胸膛让自己化为灰烬的火。

因为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以前从来不觉得冷会怎么样,苦会怎样,痛会怎样。

这团火已经在烧了。

甘作燃料。



燐音可不想关心七种茨在哪儿,但确实担心见到又忍不住打起来让凪砂伤心,竖起耳朵打听这人的去向。

据说七种茨今天没接工作安排,自己去镇子上逛。燐音惊叹好闲情雅致,安下心来偷偷把箱子搬走,还恶作剧般地把自己的床用备用被子塞满,看起来像一个人呼呼大睡。



回去就看到凪砂在床上发呆。夕阳正在落下,紫红色的天际和暮霭透过阳台漫了过来,密密地铺在凪砂的银发上。他把外套脱了,穿着件高领黑毛衣,发丝和脸庞都被衬得格外显眼。

屋里下午侍者来过,点了一段熏香。燐音脱下鞋,轻手轻脚地过去,在凪砂面前打了个响指,把人拉起来,一起到阳台隔着玻璃门看落日。

滚烫的金光一寸寸熄了下去,回到温吞的橙红,锋芒逸散在雾气里。紫灰色的流云上映着残余的霞光,漫过天际,终于合拢,记录了这一切的湖面也敛起红纱,准备迎接星河。

凪砂的瞳孔里映过流金和暮云,他安静地望着,体温和脉搏通过牵着的手传递过来。

“如果能这样悠闲、放松、安稳地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凪砂仍凝视着群山。

“可以的。”燐音牵着的手攥得紧了些。

“可以吗?”凪砂扭过头来看着燐音,却并不像是在问他。

燐音在额头上落下一记,“一定可以。我们下去吃饭吧。”



在餐厅等了一会儿,就有侍者端了今天的食材做成的料理上来。餐厅有几个下午在屋里补觉或者玩回来的偶像在吃饭,也有个值班的摄影小哥在餐厅休息,看到人多了起来就沿着桌子一路拍过去。

拍到凪砂燐音这一桌,先揉了揉眼睛,确认是他俩坐在一起。然后隔着镜头看到燐音夹起一条肉嚼了,似乎是觉得好吃,从盘子里又夹起一条喂给凪砂。

摄影小哥:……?



凪砂慢条斯理地吃着,撕一张菜叶,燐音把筷子伸过来帮着他撕开。凪砂把燐音撕开的那一半夹起来伸过去,燐音张嘴接过来吃掉。

“你平时吃蔬菜太少了。”凪砂低声对燐音说。

以混世魔王出名的天城燐音乐着点点头,张嘴,凪砂就把另一半也喂给了他。

摄影小哥:????

小哥转到另一桌,眼睛被闪到。

衣更真绪正在剥甜虾给朔间凛月。问题是他们对面坐了个大号的朔间……应该是朔间零,正在两眼放光四周飘花地看着弟弟。

凛月趴在桌子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真绪就把刺身和料理一个一个地蘸好调料喂给他。

真绪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后迟疑地停在倒酱油的动作上,“凛月酱……虽然说我不介意这样喂你吃完整个晚饭,但朔间前辈正在那边oioi哦?看起来像是整个人都要心碎化掉了,这样没关系吗?话说太阳也下山了,我是不是也要对他投点食才是?既然都是醒着的,就会开始消耗热量吧?”

凛月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一下子把真绪的下巴拧过来让继续看着自己,“因为分到了一间房就在我还因为太阳的直射而疲乏无力的时候,趁机扑上来又抱又蹭的混蛋,就该接受这样的惩罚啊……这几天都不想理他才是,真绪你也不准理他。”

零:“oioioi………”

真绪也不敢回头,侧着脸对零说:“朔间前辈,你连食物都忘了点了……我们点的倒是可以分给你,不过需要你自己拿筷子夹哦?”

“说了不用管他啦!”凛月凑近真绪张着嘴等下一口投喂,“反正到午夜他活力上来了,会自己跑去找人血吸食的。真绪你要小心喔,你只能是我的食物。”

摄影小哥:……震撼我全家。



摄影小哥发聊天群:wocwoc,国际巨星朔间兄弟是吸血鬼的传闻居然是真的!!!还养了仆人供半夜吸食!!

助理妹妹:不会吧不会吧你才知道吗?

摄影小哥:我录下了对话全过程啊!!我有证据!!

录音妹妹:听说科学手段是无法记录下这种生物的哦,如果你真的在录了快看看电池有没有烧坏吧。

运营妹妹:就算你真的录到了,如果被注意到了可能会被灭口哦?

摄影小哥闻言抬起头来,正对上两双暗红的眼睛。他在这里停留太久了,朔间兄弟也暂时停止了撒娇和防御,好奇地抬起头看他在干什么。

摄影小哥手一抖,一边看着朔间兄弟慢慢后退一边在聊天群回复:我是本人,我说的是假的,我现在很安全。

群里刷过一片问号。



看着小哥倒退着跑远了,兄弟俩又齐齐扭回头来。凛月和零一不小心对上了视线,立刻把目光移开,继续懒懒地靠在真绪肩膀上。

“朔间前辈……”真绪无奈地笑笑。明明以为缓和了的兄弟关系,结果在零毕业并全身心地投入Undead的工作后变得更加紧张,虽然说有撞见过凛月投入地听着零的电台,但是当面依旧表现得完全不想搭理的样子。

朔间兄弟倒是都沉默下来,谁都没再张口。零也要了一份晚餐在吃,凛月拉着真绪先回屋穿外套要出去玩。



门关上,真绪揉了一把凛月的头毛放他去找外套,说:“凛月啊……明明是难得一见的能跟你哥哥一起享受休闲的时光,一直这样闹别扭又会让幸福从指尖溜走哦?”

凛月也不答话,拉开阳台纱帘看了看慢慢铺洒开来的月光,“我没有闹别扭,明明是他。”

“嗯?”真绪歪头。

“他才是不折不扣的混蛋。作为偶像闪耀着,一次一次朝在黑暗里的我伸出手,又一次一次在我还没能起身的时候转头走掉……这次也是吧?就算这几天不理他,结束后他就立刻又会变回光彩熠熠的魔王大人了,叫喊着弟弟,只是说说而已。”凛月套起围巾,自言自语着。

“真绪……那个混蛋划起法阵想把我召唤过去困住,又怪我不去。”凛月抱住真绪把脑袋轻柔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连你都在责怪我吗?”

“你哥哥……他毕竟是偶像,有很多等着他爱的人,他那样子都自顾不暇了。”真绪拍拍儿时玩伴的后脑壳,安抚着。

“我也是偶像啊!但我可以把我的爱留给真绪,留给Knights,留给红茶部,不像那个混蛋,说着爱,到处跑来跑去疲于奔命,大家的生活反而都一塌糊涂——”凛月的声音稍微尖了些,抓紧真绪腰侧的衣服。

“但你也没有把你的爱留给哥哥一份啊,凛月。”真绪轻声说。

凛月猛然直起身子来,看着真绪。他猫一样的眼角和瞳孔里混合着复杂的情绪与光芒。

“算了,不要再说了。”凛月又变回懒懒的样子,“我们出发吧……真绪……”



从山下到镇子还要相当一段路,中间经过的村镇边缘甚至连路灯都还没普及到,有看起来非标准规格的柱灯立在路旁,远远地立着一个个。好在今天少云,月光相当明亮,不拿任何人工光源照着前路也能轻松地看清楚路的轮廓。

燐音牵着凪砂的手走在沥青路上。这种光源构造环境令他相当舒服,故乡也是到晚上六七点的时间就会完全暗下去,周遭只有灯笼和篝火的焰光。不如说在故乡很少使用例如钟表此类的东西,大祭司会训练很多报时的鸟类,隔一段时间齐鸣一次,除此之外的参考物就是日出日落。

在故乡的作息也是标准的随日而行,到了城市后夜晚总有工作要做,周遭也被各种通电光源点得亮如白昼,休息得越来越晚,但身体又实实在在地疲劳,起床的时间也被同步推后,几年下来整个人的生物钟被完全改变。

一直觉得不是一件好事,但恐怖的是已经习惯了而且被迫要习惯。

凪砂倒是变身好奇宝宝,总是远远地指着一种东西的轮廓猜是什么,俩人就跑过去确认。到后面凪砂说出一些日本乡下或者说人类世界根本不会出现的事物,燐音也乐呵呵地跟他打赌,走了一路凪砂已经欠了燐音十个以上的亲吻。

七拐八拐终于有比较成规模还亮着灯的建筑行列出现。街道变得很窄,带着名牌的住宅和店铺混杂在一起,燐音就牵着凪砂的手逛小店。

老人们在街边遛着弯,各种类型的店铺招牌叠在一起,自行车和没收起来的路边招牌交错摆放。

路上行人太少了,白天新下的薄薄一层雪上还没多少脚印,燐音挑着一整块一整块的雪踩下去。

燐音回头,看到凪砂一步一步地跟在他后面。燐音鞋码是45的,凪砂鞋码小一点,大概43,精准地踩在燐音踩出来的脚印中央,把鞋印边缘踩成同心弧。

燐音把凪砂凌空抱起来,落下一记,“真是天才共犯,你这样会让侦探大人相当困扰的。”

悬在空中刚还了一个亲的债的凪砂:“?”

燐音继续这么走,凪砂也就跟着。



路过一个煎蛋仔的摊子,摊主桌子边摆了两张镶着玻璃相框的简笔画。燐音要了两个,拿起来看了看,一个画着两只达摩,一个画着晴天娃娃。

摊主煎着跟燐音说:“可爱吧?我家那一对兄弟上了美术课拿回来的。”

“可爱。”燐音笑着夸,“兄弟俩呢?”

“在家写作业呢。刚上小学还会一起画画,现在天天抢电视,见面就掐架。”摊主叹着气摇摇头,脸上都是笑容。

“兄弟嘛,打架打着打着长大就好了。”燐音随口接,把做好的一个煎蛋仔递给凪砂。

“就是坏心眼。前天有俩小姑娘过来玩借宿在我家,立刻就不掐了,一个比一个乖,天天跟在姑娘后面,粘得呀,看得我这老父亲都嫉妒。”摊主另一个也煎好了,收过零钱又坐回去。燐音跟摊主摆摆手,俩人吃着继续往前走。

“嗯……嫩嫩的,滑滑的。”凪砂已经学会主动把新感受告诉燐音,不然总要被燐音下手挠腰窝痒痒,“有点甜,带着香气,会觉得胃里暖暖的。”

“嗯~”燐音也吃着,揉揉凪砂的脑袋。

忽然被来人撞了一下,燐音手里的小半只煎蛋仔被撞掉。燐音挑眉刚想说话,看到面前是刚从拐角出来,穿得像是村头大爷带着孙女的琥珀和那个知名单人偶像,三毛缟斑。



琥珀道歉的句子已经出口一半,看到是燐音就不说了,拉着斑,“没事,直接走。”

斑也点了点头,把鸭舌帽压低准备走过去。

“琥珀桑——你们这是去哪儿啊?”燐音故意大声问。

他看出来这俩人可能遭遇到什么事,但是这种直接略过不向他求助的态度让他相当不满。

“别喊名字!”琥珀扭头,眼瞳中闪动着惊惧。看到燐音一副不打算轻松放过他们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下巴一点,“去旁边的cd店。”



这个小店的cd库存相当有年代感,店里的音响还在放着东京爱情故事主题曲《突如其来的爱情》。四个人在音响的掩护下假装翻碟片头抵头。

琥珀说:“简单来说,有人跟踪我。”

“你确定目标是你不是你旁边这个大偶像?”燐音忍不住调侃。知道斑是他新的室友,他们今天应该是下午也来镇子上拍摄,工作人员不知道去了哪儿。

站在琥珀背后的三毛缟斑开口,“嗯——本来只是拍一些逛小店的镜头,但琥珀发现除了ES的摄影师,还有其他的闪光灯。”

“而且我们中间故意绕回一个去过的小店,发现琥珀当时翻过什么,不管那东西放了多少年头,就立刻被跟在后面进入的人买走了,而且还都是外地人。”

他的声线不像平时在作为MaM演出时那种高亢欢快的调调,用平常的语气说话时毫不掩饰沉稳的压迫感。

斑虽然跟燐音差不多高,但上半身块头比燐音稍壮实一些,这会儿还在外套外面裹着像是刚买的军大衣,绿色的瞳子晦光闪动。燐音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感觉这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危险。

“本来以为是跟我相关的一些人,我们假装没发现继续逛,锁定了一些人,我完全不认识。”琥珀沉思,“不是指不认识本人……是一些特征,总之怪怪的。”

三个人左右看看,都没有更多的头绪,凪砂在一边静静听着。

“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凪砂继续往前走,能抓到一个是一个,审问一下。”燐音敲掌心。

琥珀和斑本来也就要回去,点头。又嘱咐燐音,“我还想不出他们的目的……他们似乎不是一个成型的组织。”



琥珀和斑走了。燐音还在店里翻着碟片,凪砂靠着墙站在一旁。忽然有个围着红围巾的小姑娘进店来,燐音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当作闲逛的游客,却看见小姑娘看着手机,直接把琥珀在店口碰过的一整排碟片揽下来。

这一排正是琥珀为了跟燐音错开时间翻过的,燐音他俩在外面的路灯下站了一会儿,琥珀进去在店门口翻碟。

小姑娘看着总价格眼睛也不眨,全部结了账。拎着塑料袋走出店门,一拐拐进旁边的巷角,用手机开着闪光灯对碟拍了张照,发着消息。

手臂突然被锁住往后一拧,铁钳般的手掌把她的两只手拉到一起,交由了背后另一个人压着,手里拿的碟和手机都被夺去。小姑娘被一前一后两个人控制在黑暗的围墙边,恐惧地尖叫起来,“啊——”

被已经腾出来的手捂住嘴。红发高大男人把碟片塑料袋扔在雪上,快速翻着手机。小姑娘看不到背后人的样子,瞳孔里流露出极度惊恐的震颤。

燐音拿过来的时候手机就是聊天群界面,他越翻越眉头紧锁。



小姑娘刚发出去的消息是两张照片加一段文字,除了拍到刚买到的碟片之外,还有一张明显是偷拍角度的琥珀在翻这几张碟的照片,站在店门口的凪砂的背影还被照了进去。

文字消息是“小琥珀亲手摸过的碟片!每一张都亲手摸了好久!只要标价的五倍!”

底下跟了一排“小琥珀会喜欢这种东西啊!妈妈太爱他了!”“良心价格了!”“妈妈私聊我,我都要!”之类的回复,正在狂刷。

这个群群名叫“小琥珀母爱变质群”。再往上翻消息几乎都是琥珀今天下午到晚上在镇子里逛的身影,有一组照片是琥珀拿了件毛衣进试衣间又拿着出来的连拍,发图的人说:“小琥珀绝对贴身穿过!!十倍不亏吧?”

底下人笑他,“万一就是拿拿呢?有证据吗?你傻还是我们傻?”

男人不忿,“爱信不信!下次我在试衣间提前装摄像头,非要拍到琥珀亲自上身的照片不可!”



燐音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去要上来的火气。小姑娘已经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燐音还捂着她的嘴,对她亮了亮手机屏幕,“手机,我们拿走了,说出去就是死,明白么?”

小姑娘不住地点头。燐音放开手,她还呆呆地看着他。燐音示意凪砂也松手,手伸过去给凪砂拉上帽子,碟片一脚全给跺裂了,扔在旁边的垃圾箱里准备走。

小姑娘忽然在背后兴奋地喊他:“天城燐音!你是天城燐音吧!”燐音的脚步一滞。

燐音扭头,她眼睛亮亮的,烧着烈火一般的狂热,“我不会说出去的!天城燐音,我是你的粉丝!”



往回走的路上,燐音说了个大概,表情阴沉到有些狰狞,注意到凪砂正在看着他,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认识咱不认识你,看来咱是货真价实的国际巨星了。”

“她没看到我。”凪砂知道燐音气极了,在自嘲。俩人在沥青路的覆雪上踩出长长的两对脚印。

燐音忽然回身紧紧地抱住凪砂,燐音的手臂收得太紧,凪砂的骨头嘎嘣响,被勒得有些呼吸困难,双手在燐音的后背上抚着。

直到凪砂急促地喘着气,燐音才仿佛惊醒了一样一下子放开凪砂,仍拉着凪砂的双手低下头,“对不起……”

“燐音。”凪砂喊他的名字,“不要责怪自己。”

“凪砂,我也想和你一起,就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看日出日落,每天就逛逛街,看看溪水看看鸟,我学做饭给你吃。”燐音说。

凪砂抽出手去摸着燐音的脸颊,燐音把头侧一下,贴在他的掌心里,瞳中闪着微光地看着他。



凪砂的掌心仿若托着一团火。

Crazy:B被开除的那几天,自己还处在强迫性无法想起燐音相关的一切事物过程中。后来被无法入睡时胸口的锐痛唤起了记忆时,燐音又已经带着Crazy:B在拼命地跑通告,他把几乎一切都倾注在偶像事业上,做偶像对燐音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燐音大概也是像自己一样想要把光芒和幸福带给大家,但他太急匆匆了,有人受到了伤害,燐音因此而怨恨着他自己。

凪砂觉得自己也是同样的境地,希望大家都好,却又还不是真正的神明,总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会对受伤或无力照顾到的人心怀愧疚。

凪砂想要成为神明。

那平静又安宁的生活,永远不会存在。



凪砂靠近在燐音颤抖的唇上落下一吻,“不要负担起别人作恶的后果,你还在台子上,就终有一天能把大家带往幸福之所。”

凪砂说得相当认真。燐音看看他,终于笑了一下,回身牵着走,“嗯。咱们回去吧。告诉琥珀他们。”



叫了几个人挤在凪砂的房间里开了临时作战会议。HiMERU、斑、琥珀和丹希都过来了,六个人站坐成一团,还是显得单人间有些挤。

燐音脱了鞋袜盘腿坐在床上,凪砂跪坐在一旁,其他几个人把沙发和桌子拉过来坐着,HiMERU坐在一个沙发里正在研究小姑娘的手机。

琥珀听了燐音的经过描述相当惊讶,斑倒是神色如常。

“单人偶像基本都会经历这个过程,身边的安保没有随着能力起来而壮大时,会有一段无论去哪里都被监视着记录着的感觉。”斑换了黑色的便服,像妈妈一样搂着琥珀,“像琥珀这样本身岁数小又少年感很强的更容易成为特别嗜好的目标。”

琥珀不喜欢其他人说他小,但现在确实有所影响,也没法反对这个说法。

“嗯,咱也有。”燐音迟疑了一下,告诉他们,“刚出道的时间因为会做一些体力担当展示身材和肌肉的偶像工作来作为特色,偶尔会发现衣物丢失,或者不明快递,换了住宅之后好很多,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不是每次都是被风吹走的。”

凪砂倒是摇摇头。他从出道就受乱家和巴家财团的顶级保护,即使走的依然是偶像养成的路子,但任何服务和安全措施一开始就是顶配。



丹希因为是Crazy:B的一员,也有这个危险,就被喊了过来,此刻倒是挠挠头,“这是困扰吗……我都习惯了。”

“啊?”燐音皱眉。

“嗯,因为虽然跑出来了,但爸爸必须要时刻知道我在哪儿,定位器和定时的录音都有。不过不是全天候的,还行。”丹希说。

“啊???”几个人都惊讶。燐音想起什么,问丹希,“那你那小破公寓呢?”

“客厅有监控……”丹希缩头。

睡了不知道多少次丹希客厅的燐音如鲠在喉。一想到另一边是个大叔,顿时体验到了小琥珀的心情。

“你……你怎么不早告诉咱?!”燐音越来越发现丹希这幅逆来顺受任自己欺负的性子可能不是自己欺负出来的。

“啊……因为我看你睡觉又不脱衣服觉得应该没关系……”

在场众人:……



丹希爸爸的事先放着,过后处理一下。琥珀这边现在算是被一堆“妈妈”包围了,虽然可以之后两天都待在温泉这边,但是治标不治本,这种事迟早要解决掉。

燐音问HiMERU有什么发现,HiMERU摇摇头,“虽然涉及交易,但用的是匿名无痕社交软件,交易也走的暗网,就算交给专人破解也要两三天。”

“而且,”他扭过手机屏幕,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有人在群里求购,怎么圈她都没反应,管理员怀疑她这边出了问题,私聊确认无果之后已经把她的账号注销掉了。”

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追查,几个人环视一圈,暂时没什么头绪。凪砂说调些安保过来,也被合计觉得不太好,对方被防住就这么收兵了的话,离开了温泉这个镇子,以后更难抓到核心或者组织人物。

最后作战会议先散。斑把帽子落下了回来拿,看到燐音钻进乱凪砂的被窝里,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燐音笑嘻嘻地招手,“好走不送。”

斑挠着头走了。



燐音和凪砂现在都算是单人行动,好安排工作。燐音本来约的是明天下午去逛镇子,现在知道镇子上一滩浑水,跟工作人员改约成了下午和凪砂一起去找岩井冬猎。

只留了盏小香薰灯,燐音从背后搂着凪砂,俩人看着窗外扑扑簌簌的雪,慢慢地睡着了。

清晨燐音醒得早,折腾凪砂对凪砂揉揉抱抱,从锁骨一路吻下去,自己跑去洗了个冷水澡之后俩人都一头鸡窝,燐音用手指梳理着,扛上椅子俩人跑上二楼盖着毯子,并肩坐在一起等日出。

第一缕阳光出来,燐音兴奋地扭头看凪砂,凪砂躺在摇椅里,整个人从脖子以下到脚踝都裹着厚厚的绒毯,头发披散在毯面和肩上,银白色的睫毛颤动着,似乎还在打小盹,姿态看起来安详得像个老爷爷。

燐音伸手过去轻轻压了一下摇椅,椅子小幅度地晃了起来,凪砂也没醒,燐音看着他安静地呼吸,几缕额发随着摇晃飘飘荡荡。

一起变成老爷爷吧。燐音心想。等我的头发也白了,我也留长点,咱俩一起扎辫子,拄着拐杖出去散步,熟人就会分不清咱俩。拍我的后背跟我打招呼说嗨凪砂!我就扭头对他说,没想到吧我是天城燐音。

燐音自己笑了起来,迷糊状态的凪砂被他的低笑惊醒,看看晨曦和朝露,伸手抓了抓。

“真好啊。”凪砂说。



吃了早饭燐音重归萎靡,要睡回笼觉。他怕凪砂也没睡够,强行要求凪砂充当人形抱枕,凪砂被抓进被窝,也进行了堕落的补觉。

再睡起来吃了午饭,等等工作人员,下午两点就要进山。俩人在岩井牧原的小房间里嘬着玉露茶,凪砂识茶,跟岩井交换着见闻,燐音就在一边好奇地嚼干茶叶。

工作人员拿了猎枪过来。燐音在故乡学的战斗技巧包括打猎,驾轻就熟地调试起来,岩井看了看,给他换了一柄精度跟射程都更好的。

出人意料的是凪砂也很熟悉枪的构造。

“猎枪没摸过,手枪和步枪都会打。”凪砂回答牧原,“因为也有乱家财团继承人的这个身份,必须要学会自保。”

“有意思,教你技巧,没教你为人处世?”牧原检查着自己的枪,不咸不淡地说。

他指的倒不是人际交往。这种位置上的人,多少需要一点心狠手辣。

凪砂不为所动,“我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知道。你身边的毒蛇,七种茨,还有你那个浪荡公子小伙伴和他饲养的野兽。你指望靠着这样的组合前进吗?”牧原低笑一声。

燐音看着牧原的白发下镜片遮挡的眼睛。

惠实叙述的和凪砂转述的实际上都只是这个老人的一面,既然当年是那位教父的辅佐,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就躲进深山“赎罪”二十多年……如果是岩井牧原的话,燐音实际上不太相信。

摄影师到了,拍了一圈岩井牧原的茶室,又拍了两个偶像检查猎枪的镜头,牧原戴上皮帽和手套,击击掌,“走了。到后山可有一段距离。”

没有可行的代步工具,单是到会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就花了一个小时。不过牧原在路上给他们指着介绍了各种植物和一些果子,还遇到一条在树桩内冬眠的蛇。牧原把蛇抓出来,对着镜头比了比,又扔回去。

“一条毒蛇,隐蔽,迅速,致命……可只要环境变化了,它就任人宰割。”牧原扭头对着凪砂说。

凪砂没应声。燐音有些烦,牧原是老谜语人,总是揣着架子又不说明白。



牧原带了两条猎犬出来,呼哧呼哧地在雪林里跑着,跨过树根四处翻找。牧原掏了根卷烟站在一条冻溪旁的灌木丛边,深吸了几口,在冰上碾灭。

燐音忽然掂了掂猎枪,看着背对着他的牧原,“你带人冬猎就这么放心?”

“年轻人,我不是带谁来都会发枪的。”牧原头也不回,嗤笑一声,“你是手里拿着武器,你会动用它么?你连瞄瞄都不敢,你只敢把枪口对着更弱者。”

燐音闻言把猎枪举了起来,透过瞄准镜看着牧原的后脑勺。他又很快放下了,语调轻松,“拿着枪却没有开枪的权力,甚至没有调整目标的权力……拿枪的人自己也只是一杆枪而已。”

“还是用完就给折掉的枪。”猎狗跑回来,牧原俯身摸摸猎狗的脑袋,回身说,“镜头拍准点,前面有东西了。”



一只黑棒鸡在雪林里探头探脑,头警惕地左右扭动着,突然飞上一棵落叶松的枝杈,还没落稳,枪声响起,黑棒鸡胸膛破裂飙着血坠落下来。

“二比一。”燐音收起枪。温泉里的侍者带着的箱子里已经装了一只雪兔和一只灰鼠。

“年轻人,那只兔子是被我的猎狗堵在一条死路里的。”牧原笑。

“你有猎狗,咱没有,是你的狗抓的又不是你,这都要拿来抢分?”燐音冷冷淡淡地说。

牧原眯眼,“说对了,我有猎狗,你没有,这就是区别。”

牧原随即大笑起来,拍了拍燐音的肩膀,“年轻人,你要是早出生二十年多好。”

燐音心里一动。他要真的早出生二十年,也许凪砂就不会有出生即被监禁那么多年的命运。

燐音扭头看看凪砂。凪砂自从进了林子,就沉默寡言,一行人站着的时候也总是低垂着眼眸,像是在沉思。

燐音知道,凪砂对他父亲的一切都有种执意的追寻,跟父亲的故人相处某种程度上在修正他对父亲的认知,虽然这个牧原不怎么配合,但是凪砂至少有回忆重新思考一些事情。

人在想不通的时候是永远无法放下一些事情的。什么放手,都是被逼无奈和自欺欺人。



牧原摘下挂在腰侧的小银壶喝了一口,递给燐音。一股辛辣的气味飘过来,燐音也不推辞,接过咕嘟灌下。胃里顿时火辣辣的,在雪地里穿行的手脚似乎都恢复了点知觉。牧原随即递给凪砂,燐音一挑眉,凪砂已经拿过去倒进嘴里。

他还没见过凪砂喝烈酒,他俩偶尔吃饭会喝点清酒。凪砂表现得没有丝毫不适应,拧上盖子还给牧原。

牧原说话不怎么打谜了,就只是跟他们讲这座山里冬猎会出现的动物种类和捕获过的战绩。他忽然竖起食指在嘴边,两条猎犬也不再叫,围着他左右奔跑。牧原蹲地扒开密密的树丛,看了看蹄状的脚印,“梅花鹿。粪便还是新鲜的。”

连带着ES的工作人员都紧张起来。摄影师拍了一下脚印和粪便的特写,几个人走路都轻了些。脚印看起来体型不小,牧原沿着还未回正的植物和撞断的枯枝痕迹,很快锁定了一个方向。

鹿往山顶去。牧原之前捕猎时一点都没让着燐音,燐音落后牧原好几分。他默默地回忆着在故乡捕鹿的经验,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牧原的后面,一同追赶着梅花鹿。



开始出现隔了一两米的跳跃式足迹。燐音体力比牧原好很多,牧原也不服软,俩人比着追踪,已经把大队伍甩了相当一段距离。牧原终于喘出气来,喊燐音,“年轻人……这个体型的鹿不中途停下的话,已经把咱们甩很远了,没带野宿的物品,回去吧。”

燐音也停下,抿着嘴,有点不甘心。他盯着鹿的足迹,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喊牧原来看,“不对……之前一直都是很规律的跑跳距离,到这儿你看是不是累了?有乱步和顺拐,也有原地停留的。”

牧原过去,近山顶的雪一直积着,有到小腿那么深。痕迹很清晰,但牧原半天没出声,眉头紧锁,“鹿歇就是歇,吃草就吃草,喝水就喝水,在这儿舞什么?”

燐音也说不出来,牧原又看了一会儿,让燐音走,“还要考虑回去的时间,就这样吧,别纠缠了。”

燐音没应,牧原一想笑了出来,“还惦记着比分?逗你玩呢,算你赢。”

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想在那孩子面前表现,是不是?”

燐音深吸一口气。牧原有点说中他,他总会在不太恰当的地方固执地想要赌一把。

“你回去跟他们会合,让他们别跑错方向了,”燐音对牧原说,“咱就追十分钟,如果鹿又恢复精神或者追丢了立刻回来。”



鹿似乎只是原地转了几圈,很快又朝着一个方向跑去,燐音估算了一下,这个速度肯定追不上,打算折返。

前方惊鸟飞起。燐音停住,沉思一会儿,过去扒开灌木丛向前翻去。

鹿凌乱的步伐再度出现,以人来打比方简直像是喝醉了酒,最后几步消失在一个灌木丛后。

燐音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他看到鹿蹄留在雪地上的印迹似乎被液体浇融得有些不规则,那是鹿尿……血迹与被剖开的肚肠随着灌木叶的退让,揭示在眼前。



擦过燐音耳边的一声巨响。混着腥气的低沉咆哮转为呜咽,沉重的物体落地,砸起数堆飞雪,附近树木上的积雪也被震落下来。

燐音摸摸后脑勺一缕被子弹灼断的头发,朝着枪响的方位回头。看到远远的一个雪团子把枪原地一扔,擦着灌木就飞奔过来,一把把燐音扑倒在地。

燐音倒下的时候跟脑袋旁一个眼珠子还在汩汩往外冒血的兽头对上视线,才醒悟过来刚才树边一直伏着一只黑瞎子。

随即脸就被拧了过去。凪砂罩过来舌侵入着,发丝覆了燐音满脸。燐音头一次知道凪砂也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和力气,被捏着的肩头生疼。

他想去摸摸凪砂的脑袋,才发现刚后背已经被熊爪擦过了,稍微一动伤口就碰到地上的雪和砂石,喇得他直冒冷气。



凪砂松开他。仍跪坐在他身上,压低视线直视着燐音的冰蓝瞳子,“要不要命?”

“凪砂……熊血要漫过来了,不会是丧尸熊吧,咱感染到会变异的哦?”燐音低声说。

他看到凪砂的金瞳像在燃着火焰。凪砂揪起他的领子,毫不客气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的命是我的,明白吗?”凪砂的上挑眼眯起来,眉头冷峻,“再这么不小心或者糟蹋,我就把你手脚废了。”

燐音笑起来,“记住啦……神明大人,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凪砂又一巴掌,打的就是嬉皮笑脸的天城燐音。燐音却抬身搂住他,心想这是打开了什么模式,这开关也太极限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燐音在他耳旁说,“永远。”



凪砂长出了一口气。他自己先爬起来,又伸手,燐音抓着站起来,被背后的伤撕裂痛得呲牙咧嘴。

牧原带人赶过来了,燐音立刻把牙花子拉大一些笑起来,对着牧原喊:“熊!给个十分吧!”

“愣头青!又不是你打的!”牧原骂。

“他的就是咱的!”燐音揽住凪砂的肩膀,“谁同意,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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