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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过来通知还有半个小时准备上台，二十分钟后会开始主持人致辞并播放VCR，演出也正式开始了。临时的休息室没有同步电视，但这边音响特别响，燐音把脚放在桌子上，闭着眼听VCR和现场的声音。有水流声现场欢呼声特别响的应该就是偶像的温泉镜头，有枪声估计是自己的打猎镜头，镇上的人流、老人的祈祷、偶像们聚众欢笑……燐音在想是不是这两天应该放凪砂去跟其他人也玩玩，忽然听到自己和凪砂的祭歌合唱响起。
燐音一愣，他本以为这肯定会被剪掉，即使是他们背后的COS pro也在刻意拉开两人，或者说两个队伍的正向关系。
片段很短，已经切到下一个镜头了，但现场的骚动声响一浪高过一浪。不像是看到偶像镜头而产生的欢呼与惊叹，反而像是震声争吵与抗议。燐音惊疑地坐直，准备着上场的琥珀和丹希也忍不住想去门口看看情况。
骚乱很快褪去，很快出现了可能是其他几巨头的镜头，赞叹与欢呼再度响起。能听到齐声喊着的“朔间零！”“英智大人！”燐音重新坐好，敲打着下巴沉思着。
“走了，天城。”HiMERU放下手机，即将要到助理告诉他们的时间点，燐音嗯了一声，拿起椅背上的队服外套穿上。
“……偶像们给生活带来更多幸福的希望。接下来有请今晚的第一支队伍，捐赠通道也同步开启，想看他们安可曲的粉丝可发发力啦！他们就是——Crazy：B——”
黄紫交错的灯光打在舞台中央，火焰喷射。四人在漫天飘散的金箔中跑上去，绕场半周挥舞双手打着招呼。燐音意外地看见下面有自己名字的灯牌，虽然很快被安保挤过去收走。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燐音回头，看到HiMERU平静地注视着他，金色的瞳子似乎是在提醒他专心演出。燐音挑挑眉示意知道了，HiMERU又去握了把琥珀的手。大多数时候来说，HiMERU比他这个莽莽撞撞的队长更担心蜂队的成长和安危，似乎任何事都有HiMERU能兜底。
燐音沉下心来，继续刚才没完成的那个对观众的招呼。
“Crazy：B的时间到了——燥起来吧！！！”
燐音推门坐进后台的椅子里，拉过毛巾擦了把汗，刚拧开水要喝，节目组长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再有十五分钟准备上台，安可曲触发了。”
燐音一口水喷得老远。虽然安可曲数额是各队自己设立的，但他们乱写数字时好歹也参考了Undead，哪儿有那么容易达到。外面是红月的和风慢曲在调节整场演出的节奏，但估计马上又要被加了安可曲的蜂队打乱。
蜂队本来为安可曲准备了新制作的演出服，但演出设立的机制上是Ls额度达到，下一首立即触发。时间太紧，蜂队队内稍微商量了一下，继续队服上去。
燐音扭扭肩膀，他们编舞强度大，里面的短袖被汗浸湿粘在后背上。
安可曲结束，燐音喘着按着膝盖歇了一下，又沿着舞台跑半圈送着飞吻。他之前踢馆的时候会有意识地用强度大的曲目和舒缓的曲目交替来保持身体状态，而且那时候也用了一些特别措施，今天接连两个强度这么大的舞台还是有些累。
燐音重新在休息室瘫着，把外套拉开扇着风，琥珀看到了什么，喊他“燐音……”还没来得及说，休息室的门已经又被轰的一声推开。
“第三支曲子，能上吗？”节目统筹急匆匆地问。
燐音看看左右同样是一脸愕然的队友，站起来跟统筹面对面低头看着他。每支队伍要演出两首，但同时会提交第三首作为保险，蜂队的确有准备第三首曲子，只是得问清楚统筹怎么回事。
“Ls……捐献额度现在是你们设立的数字的两倍。”统筹说。燐音也惊讶，两倍的话就差不多达到Fine的数字，但他们已经上过了，粉丝不知道还有第三支的话没理由继续这么冲着捐赠。
“咱们需要休息，到三倍的话再商量吧，粉丝的捐赠数字也不是咱们能管的，怎么解释你们自己处理一下。”燐音态度略显强硬。偶像组合做的准备就只有这样，出现问题肯定是ES去协调解决，也不是算进队伍收入的部分，不能平白增加自己队伍工作量。
统筹跑走，蜂队几个人看了这一出，一时不敢换掉演出队服。外面的音乐进入舒缓的间奏部分，三毛缟斑单人曲目演出结束，远远地喊着琥珀的名字从走廊过来。
“现在走吗？”琥珀一愣，“你自己不还要安可曲目？”
“我最近都游离在ES之外，没那么容易达到安可数额，就算达到了，MaM作为单人偶像，也有很多途径补偿他们。”斑解释着，脸色不太好，“这会儿赶紧走，现场不太对劲。”
琥珀想去收拾东西，看到统筹又哒哒哒跑回来，脸色煞白，手里举着手机屏幕示意他们。琥珀沉默了一下，对斑摇摇头，“现在还走不了，工作还没结束。”
蜂团再度上场打招呼，主持人介绍了一下这首是作为给热情粉丝的特别安可，也是蜂队的最后一曲。下面照常是欢呼连片的粉丝，除了人比第二支的时候又多了一圈之外，看不出有什么斑说的不对劲，都在热情地打节拍，呼喊着蜂队各人的名字。
燐音是主C，又唱又跳，HiMERU稍微接过去一些哄气氛的part，分担走点活动量。燐音的外套已经完全湿透了，粘连着影响动作，他索性脱下来扔在空中，引起一阵疯狂呼喊。
燐音背身的时候，呼喊变成了恐慌的尖叫。燐音有些茫然，HiMERU接上了他本来该唱的那一句，走位过来用眼神暗示他肩膀。
燐音在舞蹈动作间抹了一把肩后。满手的血。
昨晚跟凪砂做得激烈，被凪砂抓了不少指甲印子，后背一直在痛，燐音注意力放在安可曲上，没注意到熊爪的伤口崩裂了。血透出染在了短袖上，刚被摄像机拍到，才在现场引起一阵骚乱。
燐音想清楚缘故，跟HiMERU对了个眼神，把一句高音接过去，强力控住场面。送出一个wink，表示自己没事，刚在拿着手机一阵狂拍的粉丝慢慢又收起来，但还是有些人连他都不看，疯狂按着手机。燐音心里有些不爽，去现场却只想着用电子产品录制和炫耀的人为数不少，实在是削弱了专程到现场的意义。
安可曲结束。燐音抹了一把汗，甩在舞台地面上。下面观众此起彼伏地叫着他的名字，一波高过一波，似乎是在想要个安心的说法。
“大家完全——不用担心哦？因为跟强有力的存在搏斗才会受了伤，但很快就会活蹦乱跳的，毕竟咱是打不倒的天城燐音啊！”燐音拿着话筒拉长腔调，安抚一句，再度抛出一个飞吻。直接说跟熊打架还是听起来有点诡异。
几个人往回走，丹希担心得非要看看燐音的状况，“直接去找医务人员吧？燐音君的血流了大半边啊！”
燐音摆摆手拒绝，此刻能感觉出来撕裂的疼痛，似乎连之前没有被抓伤的肌肉纤维也被扯断，凪砂说他们的编舞是大风车倒也没错，这还是连轴转的大风车。不过换个绷带应该就没事了。
蜂队歇了一会儿，更衣室都懒得去，就地开始换常服。外面是Fine上场，燐音还在椅子上瘫着，后背确实疼。然后就看到休息室的门又被轰的一声被推开。
统筹带了导演和其他几个组长过来，声音都在抖，“CB……你们有没有第四首曲子？”
燐音深吸一口气，直接把旁边的水杯拿过来摔了。“你们的机制不关咱们事OK？咱都要进救护车了，别喊咱们给你救场！”
“天城，冷静一下听我说，”导演从统筹后面走出来，试图让语气沉稳些，但戴着的黑框眼镜都歪到一边。“这个机制没考虑清楚是我们的问题，你们同样没法置身事外，现在你们队的Ls已经达到了设定数额的十倍。”
“最新的说法是，如果不能兑现捐献与安可曲对应的承诺，就指责咱们双方合作诈捐。”
燐音拿手指按了按眉心。如果这也是自己的营销团队引导的，也太蠢了。怎么兑现？上十次台，其他队伍不上了？蜂队哪儿有那么多曲子？
导演一行人期待地看着燐音。燐音换了条腿翘，点点太阳穴，“你们这个团队到底怎么承办下这么大的演出的？有没有点应急方案备着？咱们不可能再上了，Fine不是在演吗，他们安可了没？什么UD，Knight，别管原定次序了，一个一个赶上去把那帮家伙的注意力扯开，网络上那堆喷子他们还能来后台撕你们不成？”
导演组对视了一眼，明白过来蜂队这几个人这一个多小时根本没看手机。面色凝重起来，对天城燐音说：“这么声讨的那些人就在现场。”
燐音上侧边看了一眼。在走廊就已经能听到乱哄哄的争吵声，Fine的演出还没结束，舞台上面在优雅地收尾，舞台下面吵吵嚷嚷，像虫群一般躁动。
演出是直播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观众声音太大，收音没法完全找角度屏蔽掉，蜂队的捐献通道还在狂飙，官网为了应急将其他所有队伍的捐献通道都打开了，目前正在缓慢上升。如果几大王牌组合的Ls也达到一定数额，就相当于消解了现下的困境，但这个过程要多久？
一小时，不，半小时内舞台下面的粉丝就会完全乱套。这里不是城市，甚至可以算属于荒郊野外，没有那么多安保的力量和外援，也没有成熟的疏散机制，甚至因为忌惮踩踏和更大的冲突不能中止演出。Fine演出结束下台，Knights紧跟着就上去，工作人员奔跑着清理舞台，Knights热场努力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根本不是轮番表演就能够解决的场面。网络上的逻辑燐音看了一眼，大概就是说ES一直在打压蜂团，所以粉丝呼吁给蜂团冲Ls，让能够多表演几支曲子，燐音刚才的直播伤口崩裂更是给粉丝添了一把火。安抚时说的话太模糊不清，自动被理解为是指ES以及其他偶像团体。
粉丝声称蜂队这么努力，现在既然五倍十倍地达到了捐赠数额，就必须要给蜂队五倍十倍的表演时间，否则就会一直冲下去，达到五十倍、一百倍也换不来相应的资源的话，会对不公不义的ES掀起全面战争。
燐音现在确实相当不理解这些“粉丝”。不对，他从来没理解过，这些粉丝在他天城燐音身上，到底在渴求什么？
他知道从下午到晚上萦绕全身的那种怪异感从何而来了。台下那些人确实是天南海北来的蜂队的“粉丝”，他们炽热的眼神捆绑着天城燐音，如同狼群夜行。
其他事务所都在临时紧急号召自家粉丝冲榜，本来只联系了保证能在演出结束之前达到安可数量的额度，现在在柱状图上被蜂队金额一骑绝尘地甩开。无论是为了救场还是为了证明自家队伍的实力，既然被卷进了这场战争，就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燐音说清楚了这边不能配合演出，但极限情况也就是现场动乱的话，他会独自上台去控场。燐音翻着手机，在思索要不要发动态让粉丝们收手。
不行。人在情绪的裹挟下是没法正常理解话语的，会自动携带着滤镜去曲解，燐音不能有任何退让或者解释，都会被认为是言不由衷，从而激起粉丝对ES更猛烈的攻击。
燐音反复刷着携手空间。COS pro配过来的营销团队也在疯狂刷屏，公关和营销团队不断提出方案，又推翻。看来这次的事的确不是他们搞的，这个团队一般都我行我素，需要蜂队配合才会金贵地说几句话，平时把他们当小丑使唤，此刻倒是不断地圈燐音和其他三人，就差跪下来求他们。
毕竟今晚的状况一泻千里甚至出现伤亡事故的话，COS pro也没法独善其身。这些资本平时尽用着杀人的招数，遇到真正明晃晃的刀子和鲜血倒是丑态百出。
燐音深吸一口气，一把一把地抓着头发。他自己靠在窗边，蜂队另外三个人也没来打扰他，各自刷着手机，斑跟琥珀现在也走不了，休息室外都被一些跑过来的粉丝堵住了，安保正在和粉丝对峙。
上场吗？上就要演出到演出结束，自己以前一个人不是没撑过一晚上，但这次没带药过来。
不上场到底怎么破现在的状况？Knight也快下来了，现场粉丝根本不看表演，大声地齐声呼着“Crazy：B！Crazy：B！”，导演说联系了Eve让加次序，Adam的两个人不在休息室，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燐音给凪砂发消息也没有回复。
冷汗沿着燐音的脸颊和脖子滑落。不只是在网络上看到文字的言论那种感受，实际身处漩涡其中，听着人类的呼喊，感受着跺脚所传来的震动……他所做的事确实对现实世界造成了影响。他是蜂王，养育了如此多的狂蜂。
粉丝……粉丝……什么是粉丝？什么是偶像？你们把我当成什么？把我……
燐音不断刷着的手机屏幕滑出一条弹窗通知。
“您被拉入Crazy：B粉丝总群。”
“您被添加Crazy：B粉丝总群管理员权限。”
“您收到两条新的群聊消息。”
一只眼睛图标的头像闪烁着，“这里是Crazy：B粉丝总群，群里288人是97个粉丝群的群主与管理，每个群带领数百人，现在演出现场一半的人都听您号令。”
“欢迎归来，蜂王。”
燐音噌的一下从窗户边弹起来。HiMERU抬起眼，金色的瞳子看着他，燐音不知道要不要说这件事，张嘴变成了“我去趟厕所。”
燐音把手机揣在裤兜里，顺着走廊一路走到头，窝在一个空心楼梯下面坐着。他手抖着把手机又从兜里翻出来，群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他被拉进去时就套上了马甲，可能是那个眼睛搞的，是一个没有刺的雄蜂的卡通头像，群昵称是蜂王。
不是携手空间，是外网也能联系的通行通讯软件。燐音的这个软件账号自从到城市来几年都没换过，中间为了工作加了无数杂七杂八的人，拉他进的这个人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但他压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加上。
燐音点开输入框，不知道发些什么。看到一个消息颤巍巍地蹦出来，“哥，你真是粉丝后援会长？”
一个人说话，底下就七嘴八舌冒了一堆，有问平时能不能接触到燐音和HiMERU的，有问他们私下表现怎么样的，也有八卦感情生活反被其他人狠狠训斥的。
燐音看着刷屏的消息，反而觉得后颈一松，吐出一口气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作为“天城燐音”要跟这些“粉丝”们说什么，如果是作为袒护CB和CB粉丝利益的一个粉丝头目，思路清晰无比。
人声、喧闹声渐近，另一边组的临时演出群还在不断地更新现状，因为粉丝们只是不看演出，齐声声讨，暂时没有发生任何会伤人的乱子，夹杂着有人在找Adam。燐音自己点开捐赠页面看了一眼，已经涨到十五倍还在疯涨，其他队伍的刚刚基本达到安可数量，Fine已经是调了资金过来，已经达到三倍左右。
虽然现在Fine上场表演安可曲只不过是进一步拱火。
既然你们是我的“粉丝”……
那我这个失格的偶像，姑且跟你们做一笔恶鬼的交易好了。
这是我们共同坠向地狱深处的代价。
巫女赤足走过鸟居，一路走到主殿内，烈焰般的赤红长发飞散。所有人员都被驱走，没有往年信徒摩肩接踵参拜的景象，只余下几个奏乐侍女。
惠实走进神殿的黑暗里。殿内主灯没有点燃，只余下刀侧两盏暖黄色摇曳的火光，惠实将“布都御魂”抽出，纤细颀长的刀身在空中缓慢挥过。
惠实回到殿前。有侍女过来给刀身净水，水珠沿着出血槽流进地面，与月光融为一体。
石与荧火纹的千早随惠实挥舞长刀的动作荡起，铃鼓与尺八合音，清脆的铃声伴着弦乐与笛声传出神社。惠实神情肃穆，缓慢无比，每一次变换手臂都是在虔诚地跳祈神之舞。
合奏越发响亮。铃音急促，惠实持刀旋转，在地上画出一个正圆，发尾被削落的部分飘散在四周。她忽然极为细致地以刀刃割伤了自己的手臂内侧，血液滴落在斑驳的积雪石砖里。
燐音翻着粉丝总群的群员列表，这些人都在昵称上表明了自己群的人数和是否在场。
他翻开刚从杂物桌那边顺过来的一包烟，掏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打火机嗤的一声喷出火焰，随即灭下，明灭的红点亮起。
燐音抬眼看向外面天际。月亮宁静地挂在夜空，不受任何纷扰，冰凉的月光淌在燐音脚边。烟雾萦绕散去，锋锐而冷漠的眼神透出来。
他又深吸一口，把燃到一半的烟头扔到脚下踩灭，用拇指去调了聊天声音参数，发起群通话。
一瞬间有五十多个人点进来，几乎每个人的背景音都吵吵嚷嚷，一听就是在现场，还有更多的人正在加入。燐音清清嗓子开口，转化过是差不多三四十岁一个低沉沉稳的男声，“真能管让他们别喊了！蜂团他们已经走了，这样纯属拉仇恨！”
“不是我们的人在喊！”一个小姑娘尖叫声传来，相当委屈，“能管住的都管着呢，但现在挤成一团，谁都出不去！”
燐音一愣，“什么意思？”
“在喊的不是蜂队的粉丝！”另外一个小伙子咆哮着加入对话，很快又带着杂音消失。
几个人七嘴八舌，燐音听明白了，最开始大家其乐融融地一交流，发现都是应粉丝团号召过来看CB的，但刚才燐音伤口崩裂的时候，CB粉丝已经开始一片忙乱，有的担心有的准备离开，那一部分人却变本加厉地要求CB再次上台表演，而且有意无意地拦着落单的CB粉丝离开人群，就算抱团也只能保护部分人避免被挤伤。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被引导得离舞台距离太近了，有很多粉丝已经哭叫着发求助视频要求离开，但随即反而在网络上被另一波涌来的人指责是披皮，蜂队现在正需要粉丝的声援，不要发这种动摇人心的话。
有个女孩子那边附近，一个年轻男子在Fine上场的时候对周围人说好好看Fine的演出被打了，现在被CB粉丝夹在中间护着，头正在流血，但大家都出不去。
燐音听了一会儿，大概理清楚，虽然还在齐声喊，但是是被他们说的那一群非蜂队粉丝主导着，或者说是另一派激进的蜂队粉丝，然后拦住大家出去的既有这些人也有另一些人，安保力量薄弱，在场外挤不进来，如果停止呼喊又不在CB粉丝的保护下就会被周围的人攻击。
现在外面那些喊着“天城燐音”的呼声，只有少数是疯狂而怀着极端目的，更多的人满怀绝望。
还不能停，偶像的表演和观众的喊声都是，一旦目前这个相对平衡的状态被打破，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踩踏都可能是最基本的。
过了今晚，蜂队会面临怎样的遭遇，被立刻解除合同，被踢进牢里，都留到明天再想。
现在是战场。
燐音深吸一口气，咳了两声，说：“最外围的人在跟着一起喊，中心的人正在掩护里跟我联系是吧。”
零星几个回的，说基本是这样。
“让最外面的人，停下，不顾一切地往外走，踩着人或者被打都没关系。”燐音声音低哑。
“不可能的！外圈的人好多是小姑娘，男生已经尽可能拦在外边了，让她们怎么去挤啊！！”一个群主震声反对。
“一会儿殴打起来，踩踏起来，就不受伤了？一半的人是我们的，只要克服恐惧往后方冲过去，前锋也许会倒，后面的人及时把他们扶起来，很快就能离开！”燐音叹口气，跟这些现代年轻人科普兵法有点难。
“要么你们就先不各自行动，所有小群尽量往一起靠拢汇在一起，形成足够大的一群之后同时住口突围！”燐音严厉地下命令。
“好……可是到处都在喊，怎么确定是自己的人啊？”有姑娘迟疑地问。
燐音刚想问他们平时怎么确定是不是粉丝的，就有人搭茬儿，“查蜂队粉丝等级啊！”
“查个鬼，你看看其他人手机掏得出来吗！”一个声音硬朗的女性怒吼。
燐音没办法确定现场状况，既然不是自己的粉丝确实没脑子，就只要把僵局打破疏散这些人就行，但却有人刻意阻止疏散。
外边呼吁的声音突然小了，越来越稀疏甚至迟疑。燐音刷刷网络，蜂队捐赠金额已经达到二十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通话。
应他的人不用嘶吼，正常音量也能说得清楚。
“Eve上场了。”一个男声说。
“乖～乖～看到我们Eve要高喊的不是别人而是Eve哦～这才是好日和～”
追光灯追着巴日和跑跑跳跳的身影，涟纯在舞台另一侧活动着手脚，手指比成小手枪状，对底下“biu”了一下，收回用嘴吹气。
“他们在喊……Eve和那两个人的名字。”群主们也摸不着头脑。还有在喊燐音的，反而很快被另一群人的人按下。
一个怯怯弱弱的小女孩声音响起，“我这里刚听到有人说……他们不是说Eden今晚不上吗？”
前奏响起，Eve带了自己组合的专属曲过来，仅仅唱了第一段，底下就已经是有节奏地在拍着掌伴奏。外圈的蜂队粉丝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满脸泪痕地跟着一起喊“巴日和”。
至少不用冒粉丝会出事的风险。燐音稍微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叫他们按新计划先抱团再撤离，就听见通话里骤变横生。
尖叫和哭喊炸起，现场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燐音攥着手机，双手颤抖。还能告知他情况地说有人突然开始动手，还带着胶棒和木指虎一类的东西，几乎都是精壮男子，无差别地四处殴打。不管到底是谁的粉丝，都已经因为恐慌而全场乱跑起来，很快就踩倒了好几片人。
几个账号接连退出通话，不知是被挤掉了手机，还是人失去意识。
血已经在院内沿着舞蹈的轨迹洒了数道，惠实的嘴唇浮出一丝苍白，琵琶神乐越发急促，随着一声太鼓敲下骤然崩裂。
所有侍女都停止了动作。惠实单手持着刀柄，背后篝火燃起。
焰浪镶在她的发尾和瞳孔里。惠实看着演出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不愿意看到这幅景象吧……爷爷？”惠实轻声说，“你所保持着，盲目相信着不愿撒手的旧神的统治力，被全数践踏啊。”
“理解不了偶像是什么，那我来教你吧……燐音君。”
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燐音吞咽下口水，他的嗓子像在冒火。第一反应是出去以天城燐音的身份吸引注意力，本来这也是极端情况下可以一试的策略，但新出现的这些人更像根本不是粉丝。
换句话说，他们不受“粉丝”与“偶像”体系的约束。
都在规则内争斗，解法难找但可能还是有；有出格者就会把战局一下子拉多许多维度，一个地方没考虑到就可能损失惨重。
燐音在偶像组合刚兴起的那一两年还不以为然，认为只不过是单人实力不够的，综合一下来拉拢粉丝，但随即的燎原之势强硬地扭转了他的观念。不是简单的加法，是复杂无比的化学反应和操作空间，手段之繁复已经超过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七种茨和天祥院英智就是这两种战略手段的绝佳代表。七种茨善于切割战局和逼迫敌人在极简的条件内决出胜负，天祥院则能够纵览全局，提前下子，从而在战局变化时有所收获。如果他们俩是自己故乡的人，一定是很好的将领。
天城燐音，冷静下来，思考你所受过的训练，你是君主。
燐音双臂交叉抱住头，他所在的地方很安全，太过安全了，即使外面的人全死了也不会波及到他。
他可以现在冲进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是最后了吗？这是最后了吗？
到底还能做什么？
燐音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他直视着前方，喃喃自语：“是啊，我们是……群蜂啊。”
燐音把通话声音拉到最大，还挂着的账号还剩六七十个，按着话筒的几个麦里传来的全是尖叫和哭嚎。
“全部听我的命令，在原地站定！”燐音大吼。
“不可能！全在到处跑，还跑不出去！到边缘又会被打回来……啊呀！”一个女孩带着哭腔回他，尖叫一声没了声音。
“不用思考，不要动脑，听我的指令！如果会死那就死掉吧！全待在原地，传达下去！”
几个麦闪烁了几下，有人听了，但站在原地太容易被行凶的暴徒注意到，很快就会挤过来殴打驱赶。
“坚持住！左右看看记住，听命令的人就是同伴！赶到同伴的身边去！”燐音大脑飞速运转，告诉他们快速鉴别和抱团的方法，能有大部分组织起来的话下一步甚至可以展开对那些人的反攻。
没有丝毫起色。还保持着通话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配合了，没法像真正的军队一样如臂使指。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发惨烈，燐音看着其他界面更新的信息，已经喊了隔壁市反恐防暴的军队加速赶来，现在的事态严重到没有任何人能够控制。
如果能让他们听从命令的话……
偶像，是不是为这种时刻存在的？
燐音抹了把自己一直没有打理的后背，一股浓腥的血味。他划在唇上，把变声取消了，用尽量沉稳的声音对着话筒说——
“大家冷静，我是天城燐音。”
对面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尖叫。无数麦喊着他的名字，有人把消息发在群聊里，又有刚因为绝望而退出通话的人看到消息再度加入进来。
“燐音君！救救我们！！”
“在。”燐音闭了闭眼睛。
“你们相信我吧？相信我吧，至少这次。”
“我们相信你……燐音君，我们一直爱着你啊！”能够直接跟偶像对话，一个群主连自己现在身处什么状况都忘了，终于崩溃。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听我说。”
“健壮的人三个人一组，去压着一个施暴的人，挨打也没关系，不要被击倒或者被踩踏了。”
“身材瘦弱或者没有力气的人，不要跑，慢慢走，仔细地看有没有跌倒或者昏迷的人。”
“其余的人，高喊我的名字。喊着我的名字聚在一起，这次不是绝望，是希望。”
“因为我在这里。”
“天城燐音！”他听到麦里有尖利的女声高声喊。
“天城燐音！”遥遥地有另外的人喊着他的名字回应。
有人播报实时状况，越来越多的呼喊声响起，群主带着各自群里的小粉丝努力地挤开混乱的人靠拢在一起，个子高或者体重优势的人颤抖着暂时忘却恐惧，念着燐音的名字和其他几个人上去把凶狠的中年男人们死死按倒在地。
舞台上的Eve组在骚乱起的时候已经被自己的工作人员拉下去躲避，昏迷的人被肩挨着肩的人托举着递过头顶，暂时放在舞台上，保证不要被踩踏到。个子低的人被个子高的人或背或抱，充当着他们的视野，喊着燐音的名字，指引着方向与其他伙伴聚集。
几乎整个会场的人都喊着天城燐音，虽然还是人挤人，但慢慢能够停止跑动，惊惧地呆在原地，互相紧紧地抱成一团。间隔性的有一两百个小圈，全是四五个人压着一个人。
“燐音君，我附近好像……没人在接着打了……”一个群主颤抖着声音汇报，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其他群主也哭成一片，还在像念着祈求平安一样念着燐音的名字。
燐音暂时闭麦，弓下腰，剧烈地喘息着，太过紧张，冷汗浸湿了全身。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心，却听到有个男性群主的怒吼声和拳脚声还在从麦里传来。
“在打的那个，怎么回事？你们那边还有人在挣扎？”燐音又打开麦问。
“呼，呼……”拳头声暂停了，群主把话回过来，“是我们兄弟几个，在揍这个拿胶棍敲人的人……”
他迟疑了一下，又在麦里问：“天城哥，不可以吗？”
燐音的嘴角翘起弧度。
“当然可以。”
以暴制暴，以血止杀。
不管幕后是谁，挑他天城燐音下手，都需要付出代价。
他太清楚人类的愤怒需要找事物或者目标发泄，与其就这么全部等着军队来，让那些闹事的人安详地坐等法律的审判，不如交由他的……信徒，让他们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怒火能够有目标可发。
燐音没有开口制止甚至准许，很快所有暴徒的附近基本都有人围上去，沉默地施加拳脚。
不参与的人就围成一圈在旁边看着，满眼是刚才地狱般的景象。有人怒骂，有人上去啐口水，还有人将这些画面录下来。
安保在最初的骚乱中就在努力维持秩序，被打昏的人不少，现在还清醒和有行动能力的几个也没敢去开口阻止，甚至有几个一瘸一拐地上去补上一脚。
还有人在不断地和他汇报着周围的情况和现状，甚至有些小群体开始清算最开始的帐，一个一个去查蜂队粉丝等级，提供不出或者比较低的也被他们加入讨伐的队伍里，一律当作导致这场灾难的人。很多都是小姑娘和年轻小伙，被扯着头发推倒在地，很快密密的脚便覆盖了上去。
从大量群主那里得到的反馈消息都是说，有人招供他们是Eden的粉丝，这次来是假扮CB粉丝，意图要把CB驱逐出偶像界。
本意只是以CB粉丝的名义造成一些现场的骚乱，形成CB粉丝致使本来就没打算上场的Eden无法上场的事实，破坏CB在公益演出里的形象。但令人意外的是CB真正的粉丝也在做同样的举动，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所有人都被狂乱的激情簇拥着，每个人都在拉着身边的人不让他逃离这场狂潮，所有人满怀恐惧一步步推进。
CB粉丝害怕被Eden的粉丝认出，Eden的粉丝同样惧怕被自己的团体驱逐。
燐音甚至还听到一个很新鲜的说法，今天来的这些Eden粉丝全是Eden粉丝群体的黑暗面——他们无视法律、道德和一切常规认知，做所有偶像需要他们做的事，在过去的几年四处征战，一步步把Eden送上如今的偶像组合王座。
像极了Crazy：B的粉丝构成。
“没有乱凪砂，你们是什么东西？”燐音轻声说，“继续打。”
蜂队粉丝因为所有人都在查等级，很快因为等级自觉地划分为不同阶级，目前是1-14级，10级以上的少部分人聚在一起，依靠着自己的等级，指挥低等级的人继续去排查可疑的对象，把手机、衣物全部翻出来，只要有被怀疑是非CB粉丝的全都推倒在地上。
只有一二级的也被怀疑是内鬼。那个曾保护了一个Fine粉丝的小女孩是二级账号，跟满头是血的Fine粉丝被合力推出人群外，命令她们跪在地上。
最后场面秩序稳定下来的时候，粉丝按照级别一层一层金字塔般地分队而立，满眼仇恨地看着跪了满地的人。
核心团体紧紧挨着站在一起，满脸是警惕之色，几乎每个人都把手机拿在手里，手机里的界面链接着通话，目前唯一还在麦上的一个一闪一闪的是同一个账号。
头像是只雄蜂，姓名“蜂王”。
“好了……别闹出人命了，咱们还要当偶像的。”燐音打了个哈欠。他确实有些疲乏了，虽然刚才那种动动嘴就能执掌一切的愉悦感受暂时舒缓了他的神经，但是这么劳累的一个夜晚，应该回去在美人的怀里入睡才是。
燐音准备从楼梯下出来。他刚抬头，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映在他的身侧，脑后马尾的形状随夜风轻轻摆动。
燐音忽然口干舌燥。他挤了挤眼睛，立刻把通话挂断了，起身，“凪……凪砂，你听我解释……”
乱凪砂站在他面前，头发凌乱，白礼服外裹着件黑大衣，燐音起身的同时他后退一步，橙金色的瞳子里幽暗而翻腾着巨浪，陌生得仿佛在他们是在世纪创造之初初见一般。
燐音伸手，凪砂又后退一步。
所有感知、体验、记忆、今晚的喧闹和噩梦都从燐音的脚底流入地下，他只剩下一具冰凉的空壳。他不知道凪砂在这里站了多久，也许凪砂是来找他的，也许凪砂刚到没听到自己饶有兴趣地教他们怎么审讯，也许……
“我以为你对偶像同样爱着，天城燐音。”凪砂说。
燐音闭上眼睛，燐音想嘶吼。他想吼你乱凪砂风调雨顺，有那么多的爱，你爱世人，爱粉丝，爱朋友，爱伙伴，还分出余力来爱这么一个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攥不住的我。
那些人……那些人是自愿的，那些人完全没有脑子，那些人是被这个模式驯化的，这怪不到我身上。
我甚至都没有出现，我只是隔着一个电子设备说话……我说话他们可以不听的对不对？他们可以挂断，骂我，斥责我。
凪砂扭身，缓慢地走向来时的方向。
“乱凪砂……我会向你证明我是对的。”燐音在他背后说。
凪砂脚步一顿。
“你别拿粉丝当宝贝了，他们不值得你的……”
这些愚蠢而无脑的生物，不值得你的垂怜与爱。
凪砂消失在走廊拐角。
燐音咬牙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无力地跪了下去。他摊开双手，仰躺在地面上，看着只是变换了方位，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变过的安静的圆月，笑得露出了虎牙。
“月色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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