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燐音蹦蹦跳跳着,还加一些即兴扭的太空步和呼哨。他感觉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汗水从燥热的皮肤中涌出汇成溪流淌下,最近总在突突跳的神经也回归天外,全场的观众跟着他们的音乐节奏和鼓点跺脚、呐喊,燐音痛快地大笑起来,双腿跪下仰着滑出一段距离,手臂比出挑逗性的动作。
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疯魔,狂欢,一场盛大的送葬。


直播在Eve下台后就被掐断,镜头一直没给过观众方向,但最后那一会儿已经起来的哭号顺着网络疯传。几乎每个人的手机和电脑打开新闻都是Eve匆匆下台的画面和背景音,#ES公益演出残忍踩踏事故#一举冲在了各个热搜榜单的顶端。

蜂队粉丝打到二十倍左右,终于消停,Fine的金额也就卡在三倍没再涨过。无数个版本的导火索和时间线长图在社交网络流传,还经常有身在现场的人断断续续发出消息和短暂镜头,各种信息交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到第二天,ES和当地政府联合发了声明,简单复盘了一下发生的事,轻描淡写地说是演唱会上各队伍之间的粉丝有过激冲突,被当地邪教趁乱而入,已经进行整治。

没有人失去生命,受伤的已经尽数送进医院,ES会负责全程疗费。

没有提任何与Crazy:B或者Eden相关的事,仿佛把他们忘却了一般,对几个粉丝中的“组织者”提起了民事诉讼。

以后会加强粉丝组织和各种活动的安全保护,就这样。



燐音霸占了丹希的卧室,也不管有没有监控,已经在里面待了整个下午加晚上,可能还在睡。丹希、琥珀、HiMERU和斑团团坐在客厅里。

昨天燐音消失了很久,但后面突生暴乱,安保分了些人来看住他们不准走动以免受伤,他们也没法去找燐音。全部结束的时候时间还早,天黑了没一会儿,月亮刚挂上来。留了些工作人员跟着当地政府和防恐防暴回去做记录,先把金贵的偶像全部送回来。

第二天上午集体坐高铁,中午回到本市,各回各家,蜂队一堆事想商量,才聚在一起。

琥珀和斑已经整理出了全事件的大概脉络和发展过程。他们这几天都在跟村民打交道。

选址的人可能有问题,要不就是其实不了解当地的信仰,选到了这么一个村镇。

因为要闭门窗不出躲避传火祭典,当天坐大巴车过来的几乎没有村民,全是粉丝,应该全是打着CB粉丝的旗号。谁组织的不清楚,直截了当地问了之后确认不是COS pro配过来的那个草包营销团队,那就应该是蜂队粉丝管理层里比较有话语权的一个人带领的。

呼叫安可的除了蜂队粉丝,相当一部分是领了任务来的Eden粉丝,这两者待在村民家里。

昨天外来人到了之后,上山做完祭典之前的仪式就又下山来,脱掉了黑色衣物,带着某种命令躲在粉丝群体里。

以他们的行径来看,说不定是在祭典开始的同时“造成尽可能多的动乱”这样的命令。也跟官方通告的邪教相吻合,具体信仰的逻辑和动机尚待考证。



“哐”的一声,燐音从里屋摔门出来,阴着脸问丹希:“客厅的监控在哪儿?”

丹希指了指,居然就是冰箱上一个常见的祈福招财猫摆件,燐音过去直接拿下来,后面果然连着线。燐音把线拽断,摆件就地摔了,陶瓷渣子也不收拾,往沙发上一坐陷进去。

其他人清楚燐音的脾气,斑却是站起来开口:“你昨晚消失之后遇到了什么,有能够分享的吗?没有我就带琥珀离开,已经十一点。”

斑跟燐音差不多高,又壮实,此刻只是站着,就有如山般不容置疑的气息笼罩下来。燐音抬眼看了看他,反而晃起腿笑起来,“哟,咱们小琥珀成你的人啦?”

斑丝毫没理会这个恶意的调侃,抓了小琥珀一把,把他拽起来揽在怀里,问:“你根本不清楚你们的所作所为会结出什么样的恶果,是不是?”

“三毛缟斑,偶像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你凭什么说咱们在作恶?”燐音反问。

斑盯着他,缓缓说:“天城燐音,不是所有规矩都能被摧毁和无视的,黑暗面存在,不代表可以把黑暗肆无忌惮地引到明面上,只会像把黄泉的恶鬼放到人间一般。”

“你自己不也是个边缘人……被放逐的单人偶像,到现在你还护着这一套。”燐音打了个哈欠,像是真的又疲倦起来,“这些人说啥听啥,指哪儿打哪儿,咱们怎么管?咱们什么也没做啊。”

“换句话来说,既然你认同规则的话,官方没处罚咱们吧——那你就,管、不、着。”

燐音揉着后脖颈也站起来,懒懒地双手插兜和斑对上视线,瞳孔里满是漠然和蔑视。



斑退后一步,转身揽着琥珀要走。琥珀忽然稍微使了下劲儿挣开他,还被斑拉着手,颤着声音,“斑……谢谢你,你走吧。”

斑回头,瞳孔紧缩。他似乎是想去抓琥珀的肩,抬起手来又放下,低声说:“琥珀,你听我说,你再跟这些恶鬼在一起会尸骨无存——”

琥珀慢慢地摇了摇头,“斑……你不明白,我们从一开始就都陷在同样的泥沼里。”

斑拉起琥珀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他离琥珀近了一点点,语气带着祈求,“樱河琥珀,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以三毛缟斑的名义跟你保证,我能解决一切……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琥珀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后退。他扭头看向其他三人,“他们是我的伙伴。”



三毛缟斑离开,燐音还一副死相瘫在沙发上,琥珀缩在单人沙发里发呆,丹希去厨房给大家做夜宵,HiMERU拿着手机在刷。

“HiMERU……别刷了。”燐音拿手捂着眼睛。

“什么。”HiMERU应了他一句,手上根本没停。

“咱说你的嘀嘀嘀声实在——惹人心烦啊。”燐音忽然出手去抢HiMERU的手机,HiMERU一个闪躲没拿住,手机摔在地板上,屏幕一闪黑了下去。

HiMERU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抱着胳膊看着燐音,“那就这样吧,现在投降,HiMERU们陪琥珀一起回牢里去。”

“嗤……”燐音笑起来,声音低哑,“咱要回去的地方不是监狱而是故乡啊。”

“那你把发生了什么交代清楚。”HiMERU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



丹希端了大份的蛋炒饭过来,几个人都饥肠辘辘,一边吃着,一边听燐音含糊不清地省去一些细节交代怎么回事。大致就是忽然获得了粉丝群的管理权限,搞清楚了现场的粉丝构成和每一群人的目的,然后通过调动粉丝阻止了动乱和伤亡升级。

琥珀眼睛都瞪圆了,虽然他这几天直面粉丝长了不少离谱的见识,但还未曾预料到能有这么匪夷所思。

燐音跟HiMERU都面无表情,他俩已经深刻理解到了所谓粉丝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丹希反倒皱着眉头发了几个音,但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琥珀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然后是另一拨人是Eden粉丝这个事,虽然相当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是仔细想想反而能够理解。CB虽然在四处拱火,但所有人都认为CB的死对头就是Eden,而曾经不起眼的CB也在第三阶段的对决里越发壮大,如果有粉丝组织管理者要把这股趋势完全掐死的话,利用舆论、不可饶恕的行径把CB完全驱逐出偶像界,甚至勒令全范围停止偶像活动,这一着棋的收益的确相当可观。

虽然因为现场混杂的人太多,而且对方也没预料到有真正的CB粉丝自发来撑场子,甚至离奇地出现了专门闹事的“邪教”,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Eden也惨遭反噬。

燐音心里有数,这个所谓“邪教”多半就是那个巫女所领导的势力。但他没把跟巫女的对话分享给蜂队的人,毕竟有关凪砂的身世。

况且如果安排这次温泉旅行的就是岩井牧原的话,这爷孙俩根本深不可测,他们不仅了解偶像界,而且招招致命。冲自己来的吗?还是……凪砂。



燐音把手贴在胸口上,抓紧。凪砂离去的身影把他的心脏生生从胸膛里扯了出来带走。

他直觉自己触及、伤害了凪砂最珍视,最重要的部分,但他收不住手,他也满怀绝望。

凪砂甚至不吼他,不删除他的好友,不跟他说任何话,凪砂只是走了。



燐音收到邮件。他头疼欲裂,不想去看把手机递给HiMERU。之前偶尔也会这样把消息交给他处理。HiMERU大概浏览完,“啧”了一声。

“COS pro那边连夜复盘的结果出来了,”HiMERU平静地转述,“他们说这么运营管理粉丝的模式,行之有效。”

“大意就是这次行动虽然善后相当麻烦,但后半段看到了偶像的统治力和粉丝的行动力,以及整个过程的捐款金额达到了热门组合半个月的营业额,所以只要加强引导和约束,像我们这样运转下去是正确的。”

燐音低沉地笑起来,笑声逐渐提高,最后“啊、啊”得喘不过气来。HiMERU等他笑完,接着念下面的,“因为这次事故,所有涉及其中的偶像组织连带整个对决活动休息并推迟三天,三天后继续【正常】偶像活动。”

燐音仰脖靠在沙发靠背上,日光灯在他脸颊上投射下惨白的光,“嗯……对一下工作行程吧。工作可不能停,毕竟咱们……是偶像啊。”



凪砂蜷缩着从被窝里爬起来。他走到二楼客厅看了一眼显示屏,凌晨两点,七种茨还在别墅门口站着。已经两天多。

也许茨中间有去吃东西,也许没有。凪砂捂着脑袋,慢慢地蹲在地上。

如果能不记得目睹和听到的事,他也许还会把自己的感受努力转化成文字告诉燐音。心口抽疼,不规律地跳动着,全身冰凉没有力气,胸膛到腰腹那一块好像被抽空了,虚弱、无力与恐慌从其中传来。关节僵硬,想要坠落瘫倒,想折叠起来,躲在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安宁。

然后也许会被温柔地抱住,安抚,会被暖融融的爱意填满,告诉自己他在。

七种茨和天城燐音两张截然不同却又一样扭曲慌乱的脸在他面前反复重现。



因为在温泉忽视了茨而心怀愧疚,答应了茨演出当天结束前不要联系天城的请求,专心地担任“Adam”的一员。

这是他对伙伴许下的约定,因此仅仅是发了张照片过去,便把手机交给了茨。

在茨告诉他Eden因故要退出今晚的演出时,也丝毫没有怀疑后面会发生什么,也遵守承诺没有告诉燐音,反正结束后自己会回去接他。

凪砂曾经想过,茨利用自己的特点来对付自己的话,自己会不会难过。他当时得出的结论是,他不会怨茨。即使刀对着自己,因为他是茨的武器,茨要他折断他便折断。

茨开着车,他早就学过,只等着年龄到去领驾照。凪砂在副驾驶看窗外,这边是山路,要绕山几圈出去到城市区域。

车载支架上的手机里GPS界面上方跳出一条消息,是Eden群里日和发的语音,茨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凪砂自己的手机被收了,好奇地点了一下。

“茨我们走不了了这边出乱子……”日和短短的两秒语音都没播完就被茨按灭,凪砂一下子坐直,看着茨,茨的脸色在车载灯里的映照下看起来铁青而扭曲。

“什么……什么意思。”凪砂说,“日和怎么了?”

茨抿紧嘴,踩下油门慢慢提速。

“你在干什么……茨?我们回去啊?我们得把日和和纯接上。”凪砂喃喃着。他忽然去摸茨身上自己的手机,声音都变了,“手机给我,我要给燐音发消息。”

茨扭身避开,骤然提速。布加迪像幽灵一样在山路上奔驰,凪砂被后坐力推到车座背上。



“茨……”凪砂又出声。

“凪砂,你睡一觉,睡一觉,到家就好了。”茨开口,颤抖的声音里几乎满是哀求。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凪砂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山石和夜色,在车灯笼罩范围内出现的反光灯杆闪现又退去,一轮圆月刚刚升起,挂在车前窗里,一个祈求心想事成的御守投在座椅上的影子将两人切分开。

“还是说,是你做的?茨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凪砂去摸索安全带,“我为今晚准备的那首单曲,茨看着我排练,我那支曲子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我希望即使是村镇的小孩子们都上得起学,交得到朋友,能够天天开心。”

凪砂忽然起身,伸手按下了茨旁边的门锁。茨始料不及,方向盘一转,差点撞上崖壁,扭正后凪砂已经打开了他那侧的车门。凪砂身上没绑着安全带了,手抓在车门的把手上,半边身子悬在车外,马尾被疾风吹得猎猎飞扬,看着茨。

茨大骇,紧急踩下刹车,锁到极限的轮胎与路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鸣响在山路间。

布加迪滑行出小半圈,右车灯抵在岩石上碎裂,闪了闪熄灭。茨把自己的安全带解开,把凪砂一把拉过来紧紧抱住。

“大人,为什么。”茨浑身都在抖,声音微不可闻。

“因为我也很了解茨啊。”凪砂被他勒着,一动不动,只是叹息,“茨连哄骗着都要带我离开的战场,一定是人间地狱。”



被茨送回去的路上,拿着手机,在社交网络上反复点开那些哭喊和骇人的片段。

是连茨都没有预料到的景象。下车后让他去接日和,自己去找燐音。

真的找到令凪砂担心到肝肠寸断的燐音时,又听到他甚至是带着笑意地在指挥他的粉丝去仇恨、去敌视、去攻击其他人类。

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燐音想要什么,渴望什么,经历过什么,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自己只是在凭着自己的傲慢伤害所有人。



别墅的防盗门拉开,凪砂赤脚穿着白色睡衣的身影从门洞里浮现出来。茨抬起眼,嘴唇颤抖着,两个人默默地对视。

凪砂整个人苍白又萎靡,茨怀疑他这两天都没吃饭,但什么都不敢问。

“茨,怎么才能改变这一切?”凪砂问。

茨沉默着,他低头看着两个人脚下拉长的影子。

“我不知道,大人。”



公关一番运作后,最后留下最广为流传的版本就是“当地宗教”,CB粉丝跟Eden粉丝倒是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真相揭露出来后双方都脱不了干系,一致保持了沉默。Fine一直在推行ES,即使损失惨重也选择了最维持太平的处理方式,其他事务所陆陆续续派出人达成了协商。

为了应对仍存在的“诈捐”质疑,ES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处理着基金设立和捐赠,每天会有三次长图更新捐赠计划和迄今为止的流程记录。各偶像组织的粉丝默默领了素材包出去宣发,总在明争暗斗的粉丝群体之间为了挽救ES的声誉罕见地组成了统一战线。



燐音开口去问COS pro 配过来的支持组要工作。类型和要求都不挑,怎么揽积分怎么来。COS pro发了长长的名单过来,全数接下。

之前要拿前二算是为了保命,现在他要拿着这个第一第二的成绩走到凪砂面前,给他看看自己脚下全是这种人的尸体。

凪砂是神明,高坐在他的王座上,他离战场太远了,他有无懈可击的神明壳子,还有豢养的毒蛇替他扫清一切障碍。所有的事物和规则都围绕着他,为他打造,很多被碾过的人不是做错了什么,只是命运女神的指针歪了一些。

很多人拼尽全力才从泥沼里爬上赌桌,坐庄的人还嫌弃他脏了牌面。



丹希的爸爸又坐着轿车来过一次,被燐音拦着劝走。他搞不清丹希宁愿跟着他们昼夜鏖战也不回家是为了什么,丹希只说他讨厌肚子饿。

琥珀现在借住在丹希家,他之前回去过一次,发现家里的锁被撬过,没丢贵重东西,但使用过的日常用品、贴身衣物这一类丢了不少,就准备着找新房子搬家。

最近通告强度大,HiMERU似乎是身体不太适应,几乎住在医院,至少每两天就要过去一次,不过他到哪儿都带着那只小灰猫,偶尔通告都随身带着,但燐音听他叫过一次猫的名字“八嘎”,搞得燐音满脑门问号,不知道这小东西哪儿跟他结仇。



通告连轴转的时候几乎跟其他队伍都合作过,见过Adam两次,一次是电台影视评论,燐音和HiMERU过去,对面是凪砂和七种茨,燐音开口少,俩人没有直接对话。

一次是琥珀参加的戏剧竞演,燐音去接琥珀,在后台守着,看演播室里的闭路电视上,嘉宾乱凪砂穿着披纱的宫廷礼服出场。他饰演的是男版奥菲利亚,已经心碎而癫狂,痴痴地在想象中的湖边徘徊,最终宁静而肃穆的倾躺在舞台上,银发在地面铺散开,瞳子里满是迷失与死亡的阴影。

燐音已经冷了许多天的心脏骤然间又剧痛起来,他忽然想放弃一切,狂奔过去把他搂起来,即使他的生命已经消亡,也要拂过他的面庞。

如果时间能够停止,如果所有冲突能够消失,如果世界能够不再前进……

凪砂已经从舞台上站起来,主持人过来鼓掌欢呼,凪砂脸上恢复了常见的超然笑意,微微朝台下鞠躬。他是特邀嘉宾,不参与打分,稍微对谈几句就下台去。

凪砂进休息室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他摘下头上的纱带和耳夹,忽然停下动作看着镜子里垂至地面的窗帘。

七种茨过来接他,凪砂把饰物都摘下来,拿着包离开。



COS pro扔了个企划过来,燐音没敢立时接下,趁中午休息开了个小型会议。

大致内容就是一期经典节目的复刻,邀请椎名父子再来录一期“椎名的亲子厨房”。企划计划书已经备好了,流程算是跟过去一致,区别是既然丹希长大了,请到的现场观众会是跟现在的丹希同龄,而不是小孩子们。

认食材,讲解来源和烹饪办法,请现场观众上来一起烹饪,然后绕场随机邀请观众品尝,中间分享快乐的事情和解答一些烦恼,算是个轻松快乐的聊天节目。

蜂队主要是要问丹希的意见。丹希歪脑袋想了半天,回答说拒绝,原因照常说不出来。

蜂队刚回过去,那边却似乎是早有预料地回复说,椎名佑树先生已经答应。

丹希听到爸爸的名字,就放弃了思考,最后还是答应下来,蜂队其他人挪了档期去当观众。

蜂队在后台跟丹希一起等着,观众席的观众全部入场后,他们三个再过去预留的座位那边。椎名的爸爸在另一侧的化妆镜前坐着,造型师还在给他打理发型。他之前也是扎起来的低单马尾,跟丹希太过相似了,稍微用定型水改成编起来的散发。

燐音看了一会儿镜子里闭着眼的椎名佑树。倒没有其他心思,纯属欣赏脸形,要是椎名前辈当年在节目腰斩的时候顺势出道,成为偶像或者去做表演艺人,慢慢磨炼能力也能混得很好的,长这么一副模样就是老天赏饭吃。

他又看看丹希,丹希是垂眼角细眉毛,跟他爸爸一点点都不像,不过如果是继承自妈妈的话,妈妈应该有很温柔的面容。

丹希坐在椅子里,脸上挂着笑容,但浑身微抖。燐音拧起眉毛,说是畏惧,偶尔又会跟爸爸表现得特别亲昵,搂搂抱抱也能见到,而且私下对爸爸没有任何抱怨和恶评,只说在爸爸身边就会肚子饿……不过丹希本来就是大胃王,莫非是料理王父亲还兼任营养师,不让他暴饮暴食?



三人入席的时候,还是引起了观众们一阵小小的惊呼,也有观众违反演播厅规则偷偷拿出手机对他们连拍。看来即使交代过这个节目组尽量别找粉丝,还是被不少粉丝伪装通过了筛选。有粉丝忍不住小声地喊燐音的名字,紧跟着为太过兴奋向他道歉。燐音不为所动,见过公益演出疯魔的那一幕,已经完全不相信所谓的粉丝会真心觉得有什么事情不该做。

丹希入场引起的骚乱大一些,后面倒是一切正常。主持人介绍父子俩,再介绍当年的节目,放了一小段录像。在等待食物烹饪出锅的时候,幼小的丹希在一旁载歌载舞,现场小朋友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一曲结束,爸爸那边也分好了小碗,丹希端一大盘给小朋友们送过去。

“椎名亲子厨房——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主持人大声念了一下当时的slogan,“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美食下肚的幸福永不会忘却,今天我们就来和邀请到的椎名父子一起,重新把这份幸福带给大家!”

丹希刚在目不转睛地看录像,主持人喊到他的姓名,他歪着头,微笑了一下。



跟之前一样,丹希只要同时在他爸爸和镜头附近,就自动开启快乐厨艺人模式,蜂队几个人本来还有点担心他,后面也不由自主地被父子俩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诙谐地回答现场观众的问题调动起了情绪,放松下来。

说是现场收集的问题,实际上也就是个名头,项目组自己写好也和他们俩对过答案。椎名佑树开始还有些严肃,得到几次热烈回应后也把那副宴席主厨的派头收起来了,像是那个“美型厨艺人”从录像带里回到了现世。

话题还是跟小朋友的烦恼相当不同的,聊少男少女的恋爱,聊进入大学的人际交往,聊想去陌生的城市旅行,聊与父母关系的打理。听到这个问题,燐音竖起耳朵。丹希没接这个话题,椎名佑树倒是笑着说,自己跟夫人都很爱丹希,觉得一定要宠着他,不过丹希本来也听话。

佑树还得意洋洋地补充说自己最初的厨艺其实是夫人教的,包括现在的拿手菜里有一道汤出自夫人的家传菜谱,一会儿会给现场观众享用。

想听的丹希妈妈去哪里了的部分,主持人跟佑树都没提到,燐音失望地又靠回椅背。

前两道菜做好了,煎鮟鱇鱼并日本野菜和竹炭但马牛肉,香味四溢,丹希端着下来转了一圈,被一抢而空,燐音在HiMERU轻描淡写的眼刀下只敢拿走一份,后悔起来去丹希爸爸家吃饭那天净担心丹希了,都没有好好干饭。丹希再回台上去,对着镜头跟爸爸一起吃留给他俩的一份。

佑树说从家常菜向宴席料理进发的路上,学会了每道菜一定都要有名堂,各种食材的选择要怀着虔诚的心情和绝对严谨的工艺去制作,在食用时体会其意义,才不辱没食材和菜肴倾力奉献出的美味。

燐音听得想笑,倒不是嘲笑这个理念,只是想起丹希啥都能往一起炒,偏偏还不是黑暗料理,而是丹希特色的饱腹美食。也难怪他不愿意回去,这习惯跑偏得还挺远。

燐音脑子里只盘绕着“实在太好吃了”,佑树问品尝到的观众的感想,一堆观众举手站起来写小作文般的夸,燐音被吓了一跳,故乡的祭司写祭文都没他们夸张。

几道之后菜之后就到了佑树所说的那道继承自丹希妈妈的汤品。佑树只说了大概的食材,其余部分语焉不详,对观众和镜头比了个wink,大概意思就是夫人家传菜谱要保密,你们懂的。现场一片花痴的感慨,燐音对丹希爸爸的认知又被刷新,说不定少年时也是个风流人,这怎么被丹希妈妈拐走安居于厨房的?

“你看,丹希的瞳孔是蓝色的,很温柔吧?”佑树一边加调料一边搅拌着汤底,抬头对主持人笑着说,“看到他我就会想起夫人啊。”

丹希忽然被点到名,有点手足无措,主持人招镜头过去,作势端详了丹希的眼睛,点点头,“是啊,话说回来,椎名丹希整张脸都比较像妈妈吧?”

还算是比较明显,佑树脸形棱角分明,颧骨也高。佑树有点出神,“是啊。”



汤熬着,准备烤鱼的食材,汤熬好的时候鱼也刚好处理完,佑树分了一盘二十多个小盅,让丹希端下去。

丹希接过去的时候抽抽鼻子皱了一下眉,意识到父亲在看着他,立刻又摆出笑容,赶紧转身下台去。佑树看着丹希的背影,瞳底漫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第一排的左边一半人手一份,路过蜂团的时候,丹希目不斜视地准备越过他们。

燐音有些诧异,去拽丹希的袖子,“喂,混蛋丹希,你的队友正在嗷嗷待哺呢。”

丹希想挣开,轨道上的摄影机已经跟过来了,丹希只好拿了一杯汤递给燐音,急匆匆地朝下一个人过去。

凑到鼻前的时候,已经能闻到一股甜腥到嗅觉细胞连夜逃离的气味。燐音有些惊骇,想着也许只是味道比较刺激,抿了一口下嗓子,人差点去世。

乳白色的汤汁,还飘着香菜叶,品相没有任何问题,但下嘴仿佛生化武器一般,迅速跟味蕾开始搏斗,辛辣苦酸一齐涌入口腔,燐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当场流出来。摄像机又正在拍一个个人食用的画面,想吐不能吐。燐音闭紧嘴默默呕了呕,觉得那味道又开始进化了,腻到极致的腥黏口感泛上来。如果不是自己没有立刻升天,他怀疑丹希爸爸可能和他有仇。

这是您跟您夫人引以为傲的家传汤谱???

燐音试图骗HiMERU尝尝,被HiMERU用看傻子的眼神瞪回去了,琥珀反而好奇想接过,燐音赶紧把手收回来。

第一排观众都起了不同程度的怪异反应,丹希分完,把盘子收起来,踏着台阶上台。佑树只给丹希留了一小盅,递给他,“喏。”

燐音看着丹希接过,面不改色地一口灌完了,抹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爸爸的手艺还是一样的香啊!”

佑树似乎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灰色的瞳子眯起来,嘴角挂着和善的微笑。

“怎么样?大家觉得,好喝么?”



燐音左右扭头看看,本来基本都只喝了一口的几个观众,在镜头打过去的时候,满怀笑容得像丹希一样一灌到底,随即举手起来滔滔不绝地夸赞着,可能因为这次味道太过冲击,没什么统一夸的方向,最后都离谱到觉得是神仙水罕见珍肴一般的程度。

HiMERU见燐音震惊,低声解释了一下,可能有些是收钱来烘场子气氛的职业观众,不过热门偶像团体的现场,一般得倒贴钱进来。

佑树得了一圈赞美,似乎心情愉快,回去烤鱼。炙烤三文鱼是椎名家正常水准,燐音本着冒死的决心拿了一块,香得舌头掉。

但下一道菜蛋蒸过来,丹希又跟他们打暗号,燐音就乖乖地放丹希过去了。佑树看着快速掠过蜂团三人的丹希,靠在休息的椅背上,双手交叉起来。

虽然没吃到,但观察左右反应,应该是爆炸式口感。即使这样镜头一扫到,观众们也立刻惟妙惟肖地编造出各种小作文,燐音听得都牙酸。



最后主持人又感怀了一下综艺业界的快速变化,现在即使是电视节目也很少有人直接从电视上看了,像这样的幸福重现也是短暂到转瞬即逝。丹希笑得大大地坐在佑树附近,被佑树揽着肩膀,两人一起起来向观众鞠了个躬,收机。

燐音冲去厕所吐。就那一口已经在他胃里翻腾半天,不懂料理的人可能还真做不出来。琥珀跟过来给他送水,燐音总算缓过来,把盖子盖起坐在马桶上,灌着水问琥珀:“HiMERU呢?”

“他去接丹希,一会儿他们在后台出口等咱俩。”琥珀说。



燐音一步一步地挪过去,迎面就看到HiMERU自己靠在出口附近的墙上玩手机。

“丹希又去哪儿了?”燐音傻眼。

HiMERU把手机屏幕调转过来,一个追踪器的信号方位在三人中间一闪一闪。

燐音低头在地板上和鞋底看了看,丹希没有二维化或者变小。

“回来了就分头上下都找找。”HiMERU抬抬下巴示意,“地下室或者楼上哪里,父子俩都不太对劲。”

这栋演播厅大楼底下就两层,有两个隔音更好的大演播间,HiMERU共享了丹希的定位,下去排查,楼上十八层,分给琥珀前九层,燐音坐电梯上十楼。

出电梯遇到门禁,燐音捋了路过保洁的一张工卡,每层确认过再沿着楼梯上去。丹希定位没大变过,只有略微的移动。HiMERU已经排除了地下,琥珀那边还没动静。

燐音找到十三楼还是没人影,不耐烦地跺着脚。他早就觉得丹希一直像只小兔子般一惊一乍的状态相当不对劲,他的快活跟暴躁都切换得太无缝了,现在让他说相伴了这么久的队友椎名丹希是个什么样的人,目的是什么,想做什么事,他也说不出来。

燐音转身折回电梯,准备直接从顶楼往下找。他出电梯门跑了半圈看到这边也是空的,深吸一口气,从楼梯下去。

蹬蹬下了几节,燐音脚步一顿,折返回来。楼梯间刚黑着,被他进来的脚步跺亮,一根细小的头绳躺在另一边楼梯的下方。



天台门开着。燐音刚冲到门口,就看到椎名佑树刚把披散着头发跪在地上的丹希从地上拽起来,怼在天台边,丹希半个身子几乎都悬在外侧。丹希刚跪着的地方附近一滩呕吐物,里面似乎还有血。

燐音冲过去拽着佑树的领子把俩人拽回来,一拳把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打翻在地,掐住他的脖子,目眦欲裂,“你在对丹希做什么?!”

“咳、咳。”佑树被卡住喉管,仰着脖子,一脸漠然地看着燐音。燐音慢慢收了手,站起来后退几步。丹希在天台内侧躺着,面前就是自己的呕吐物,却没有丝毫要挪开的意思,双眼彻底失去了光彩,全身都在抖。

“他吐不干净。”佑树对着燐音的方向却没在看他,只是直视着前方,“他没有资格吃我的食物。”

燐音浑身凉透,往日的所有画面在他眼前闪现。

作为伙伴的丹希,傻傻地苦笑着,任劳任怨,会一个个把人拎起来送去吃饭,瘪着嘴喊不喜欢肚子饿……

早就觉得有问题,一直给自己找理由是太忙了,忙着怄气,忙着打榜,忙着与敌人交锋,忙着自己所在乎的一切。

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能进蜂队的人,没有一个是过得轻松愉快的。

“你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燐音低声问。

“你在说什么啊?”佑树收回注意力看着燐音,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他是个吃了他妈妈的怪物啊。”



燐音权当椎名佑树已经疯了。他过去抱起丹希,坐在天台的门口防止佑树逃脱,在群里发了消息呼叫其他二人过来。丹希还在做习惯性呕吐的动作,燐音低头叫了两句他的名字,丹希一点回应都没有,燐音把他搂得紧了点。

佑树也没有要过来的样子,就地坐在地板上,昂贵的羊毛大衣在地面蹭过。他翘起一条腿把手放在膝盖上,看着燐音笑,“没用的,他欠我的,等他醒了就会自动回到我身边。”

燐音现在完全能理解过来,丹希的脖子上一直拴着条椎名家的绳子,他爸爸带不走他因为他只不过是像在吹口哨一样地在喊,根本没有认真的拽那条锁链。

佑树看燐音也不走,还饶有兴趣地跟他搭话,“喂,小偶像,你给这些人表演的意义是什么呢?”

燐音不搭理他,他越说越起劲,“当年我被你们这什么偶像击败的时候,还以为当偶像的人多厉害……后来发现偶像除了这俩字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我不让丹希当了,他还不听。”

“今天的汤好喝不好喝?给这些人做食物有意思吗?”佑树笑起来,笑得特别开心,声音在沙哑间透着些悲凉,“我一直以为偶像是我的敌人,我吊着一口气要做出让那些去看偶像的观众承认的食物来,在我的心里让这节目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今天它算是彻底死了。”

“那丹希呢?”燐音脑袋嗡嗡的,丹希呢?丹希一直是怀着怎样的恐惧在生活,在欢笑?

“丹希啊——”佑树皱起眉头,像是在回忆。



佑树摘下身上的围裙,把汤小心翼翼地端到客厅。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正在沙发上仰躺着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撑起身子望过来,蓝色的瞳子像两泓清泉。

“味道闻起来很香喔!”女人抬头在佑树脸颊上印下一记,接过小碗尝了一口,“嗯~佑树的料理水平可以从我这边出师啦!”

佑树摸着自己的唇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早知道这么简单就早点跟你学了,不然也不会都怀上两三个月了还得你做饭。”

女人忽然痛哼一声,端着碗的手抖了起来,佑树连忙接过去,跟女人的手一起覆在她的肚子上。过了会儿女人喘着气缓过来,流了一脸颊的汗,抬头对着佑树笑得露出小小的牙齿,神采明媚飞扬,“丹希听见了也想学呢~那等丹希够得着厨房料理台就开始教他吧!”

“好好好,我们一大一小以后就跟着夫人,会成为做料理最好吃的一家子。”佑树搂紧她,应着,“上次产检不是说胎位不正吗,明天再去一趟吧。”

女人点点头,从桌子上拿起小碗喝光,倚靠进佑树怀里。



HiMERU和琥珀赶到,几个人没法拿椎名佑树怎么样,燐音把丹希横抱起来准备送去医院,佑树也站了起来,裹紧黑大衣,像座黑石墓碑一样遥遥地看着他们。

燐音晚上还有个音乐节目,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琥珀通知他丹希醒了,燐音也录得差不多,跟节目组说了一句就赶了过去。

医生的检测结果出来,丹希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而且情况相当复杂,整套肠胃和消化系统因为长年累月的催吐已经基本无法运作,吃再多都难以吸收食物中的营养。甚至说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平时吃得实在太多,可以勉强吸收一点维持存活,但仍会长久地处于饥饿感之中。

几个人围在丹希身边看着他。丹希一直都轻得离谱,几个人只是调侃一样地说过他为什么吃这么多不长肉,还开玩笑要限制他的饮食。

丹希一直都那么有活力地跑来跑去,在丹希厨房进进出出地忙碌,端出来美味又饱腹的食物。

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丹希稍微侧头看了看燐音,又把头回正,直视着天花板,蓝宝石一样的瞳子结着浓雾。他似乎还想习惯性地扯出一丝笑容,但又维持不住。

“我逃不开,怎么办,我逃不开。”丹希说。

“什么逃不开,你告诉我们。”燐音心疼地低声说着,过去握住丹希还在打点滴的手。

“好不容易忘掉了……因为如果记着那些事情的话,就没法进食也没法做料理,我会饿肚子,大家会伤心。”丹希动了动脖子,似乎就连说出来都会习惯性地想要呕吐。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有爸爸,而且很早就开始教他做饭,但后来能跟爸爸一起上电视节目,把爸爸美味的料理推荐给全世界,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节目腰斩之后,虽然只不过是呆在家里继续学习料理,但是不管爸爸做什么都要满怀笑容地吃下去,也有挑食和埋怨味道太浓的时候,会被抠着嗓子眼要求吐出来,随即又会再给他做,到洋溢着幸福食用完毕为止。

因为爸爸看不到小朋友们很喜欢他的料理的样子了,所以自己不能伤了爸爸的心。

到后面,每天一半的时间在吃,一半的时间在吐,还要规规矩矩地按照爸爸教的方式做料理,就这样年复一年。

如果被发现像是在跳舞或者被听见歌声,会被打个半死,随即端来山一样高的食物。

每一天都在在想尽办法活下去。

除了住进医院,从没离开过那个家。

直到一次晕厥后醒过来,一个医生阿姨从自己手上把针拔下来,推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快跑。

自己沿着走廊,顺着阳光,脚上的拖鞋提提拉拉,一步步走到了街上。

人声喧闹,车水马龙,好多人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蓝色条纹的衣服,我是谁呢,我为什么在这里——

对啦,我是椎名丹希啊,是用歌舞和美味的食物为大家带来欢笑与幸福的椎名丹希。

于是站在街中间,放声地歌唱了起来。

灰发束起的辫子随着舞步欢快跳跃,自由得像一只飞翔的小鸟。



燐音又陪了丹希三个小时。他之前听了一半就要出去杀人,被琥珀和HiMERU联手按住。杀掉那个男人也不解决现在的状况,丹希应激后神经性厌食症病发,食物进口就会吐,现在无法进食又需要营养来维生,日夜都要靠针打入营养剂。

燐音第二天有个原定的工作项目,他本来打算推掉连夜陪着丹希,被HiMERU拦下。一个成员身体状况出问题不影响其他队伍气势汹汹追赶积分,蜂队现在一个工作都不能懈怠。

燐音想去揪HiMERU的领子问他还有没有人性,手刚伸出去,被一只颤抖的手抓住。

丹希冰凉的体温沿着瘦弱指骨传过来。燐音一怔,低头看着丹希。

“燐音君……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丹希说。

燐音咬着牙,攥紧了丹希的手。

“嗯。”燐音看着他的眼睛,作出承诺,“你是咱Crazy:B的一员,咱无论如何都会带领你们,把这残忍的世道砸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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