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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定下来燐音照常回去,三个人轮流来医院看护,今天先是明天下午才有工作的HiMERU和琥珀陪床,中午燐音来换HiMERU,晚上HiMERU换琥珀,再之后一个人跟请的护工在一起就行。
丹希的事不知道怎么发公告,索性扔给营销团队,燐音早上起来看了一眼,编排了个其他偶像粉丝在这档美食综艺的食材上恶意投毒,导致丹希住院的故事。燐音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掉,又扫到手机上一个app一眼。是那个通用通讯app,最开始开着通知,这个app响个不停,就把通知和粉丝群全都屏蔽掉了,现在已经很久没打开过。
燐音手划过去点了一下,粉丝群显示着999+,燐音向左划消除掉。
最上面是那个几何图案眼睛图标,此刻灰着,却比彩色的更像在静静注视着自己。
琥珀第二天中午来跟燐音交班,他们就不三班倒了,换成两班倒,每个人可以安排的时间能整体一些。燐音看到琥珀没什么精神,过去揉了一把头发问怎么了,琥珀躲开,只是摇摇头。
丹希平时饿的时候就会没精神,现在吃不上东西,几乎整天整天地在昏睡。燐音找COS pro团队商量积分,蜂队虽然在社会层面还没失去声誉,但在ES或者说偶像界内部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工作很难接到,或者只能接到一些刁钻的。COS pro说之前动用关系,勉强让你们维持正常通告强度,现在又没工作,你们又少个人,你问我们怎么办,我们还想问你怎么办。
公益演出后蜂队的粉丝只是在行为上收敛,没在砸积分上收敛,即使如此也只是从第五冲到了第三,这还是Fine早早退赛的情况下。其他队伍和粉丝虽然达成友好协议,但实际上受到了他们乱搞的影响,也都在铆着劲儿工作和打榜,蜂队甚至有掉回第四的趋势。
琥珀在医院,HiMERU和燐音约在咖啡厅想对策。燐音最近烟包不离手,一根接一根,好在咖啡厅已经打烊了,刚才塞了钱让能多留一会儿。
HiMERU还带着他的小灰猫,燐音把烟拿开嘴边,用烟头的红点吸引它的注意力,叫着“八嘎、八嘎”地逗它玩,小东西居然学会了呲牙咧嘴。
眼看HiMERU就又要走,燐音咳了一声,说:“MeruMeru,你之前说的那个电子相册……”
HiMERU把脚翘在桌面上,看着燐音,冷笑,“天城,终于有兴趣了解粉丝经济了?”
燐音挠挠脑门。他不想应声,咖啡馆内一时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升至半空的烟雾在吊灯旁缭绕。
“天城,我问你,”HiMERU说,“你有什么作品?你出道多久,有什么喜好者和口碑的基础,有什么人脉和资源的积累?”
“就跟丹希他爸爸受欢迎与否,与他做的料理是否好吃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你天城燐音受不受欢迎,跟你这个人有什么本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明白吗?”
“我——”燐音脑门蹦起青筋,想反驳。但他很快又深吸一口气,缩回椅背。
之前作为天城燐音,小红一阵无人问津;Crazy:B成立几个月,他们以一种强迫全偶像界注视着他们的形式爆红了,但红得有底气吗?
是有几个不错的舞台,但老牌的Fine、Eden、undead等队伍爆炸舞台数不胜数;有很多人说着喜欢他们,连燐音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喜欢自己什么;能唱会跳,能说会道——但偶像界缺这样的人吗?
现在通过某种残酷的榨血形式在全ES排名排到了第三,还想去要第二。何德何能?
“天城,你以为之前第二轮的时候,你那么拼命地熬夜踢馆,最后HiMERU们是靠你的努力和实力赢下的?”HiMERU突然站起来,在燐音耳边吹了口气,轻声说,“——是七种茨——”
燐音已经把桌子掀翻了。他站起来,胸膛起伏着瞪向HiMERU。
HiMERU反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回椅子上,轻柔地抚摸着猫猫,“当时他给你写了一个受苦受难的,有实力却被埋没的英雄,日夜努力挑战权威的剧本。给你投票的观众根本不在乎你唱得好不好,他们只要你当好这个剧本男主角就够了。换句话说,你一开始就是个东西,用来满足他们各种肮脏的、龌龊的、奇异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可真是个英雄呢,天城燐音。”
门外零星行人走过,皮靴踏在积雪上,夜风把塑料袋吹得沿着街到处飞,最后罩在路灯上,炽光灯的光芒透过塑料被扭曲折射,光线在马路上一晃一晃。
燐音僵持了一会儿,“哼”了一声,笑起来,把自己那边倒下的椅子拉起重新坐回去,伸长腿去踢HiMERU,“你懂得真多。教教咱。”
HiMERU抬眼看着他。燐音从口袋里拿出罐装啤酒拉开来喝,“既然粉丝里净是这样的人,那咱之前的判断就没有错。愚蠢的,软弱的,易于煽动的——”
“对,情绪操控是粉丝经济的精髓。”HiMERU低垂眼睫,“宗教狂热也是如此。”
“这一点上,天城你无师自通。”HiMERU有意无意地看向燐音的手机,燐音也看得懂,在手里转着。
“既然有了成为商品贩卖自己的觉悟,就要把自己全身的价值分割榨干,你是在粉丝注视下的造物,那就把他们想要的回馈给他们。以某种足以抽干他们的形式。”
“你做过的事情,他们会模仿着去做,你给予的反馈,他们会争破头去抢,你想要的荣誉,他们会披荆斩棘为你戴上,因为在看向你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他们自己。你是谁不重要,你是‘天城燐音’——有这个名字就够了。”
“老老实实地做好‘天城燐音’该做的事,你就会踩着所有人,成为新一代的神明。”HiMERU起身,抛下一句话,“你甚至不需要成为像乱凪砂那样稍许有点能力的伪神造物,你只需要保持沉默躺着吸血,就会被他们推上神座。”
琥珀已经变换了两三次回家路线。他还没来得及找新房子,丹希就出事了,自己除了看护就是工作,不能这时候再给蜂队添麻烦,只能先回家住。
但这两天晚上或者凌晨回家都有明显地被窥视着的感觉,断断续续,跟在温泉那边的村镇上特别像。琥珀又只有一个人,没法抓人,只是用了些反跟踪的技巧甩开。
昨晚琥珀回家的时候,去卫生间准备淋浴。他把衣服脱了刚进去,就注意到一旁的水漏边有一个引人注目的东西。
琥珀爱干净,家里摆得整整齐齐,连那次进贼都能准确算出到底丢了些什么。
琥珀暂时拧停了水,走过去蹲下捻起来——
一缕卡在水漏里的,半米长的黑色长发。
琥珀昨晚在附近临时找了个旅馆,但什么都没收拾,今天回去拿上必须要带走的家族信物,打算之后几个月就先这样暂时地住在外面。
从这个老居民区穿过,从南门出去就可以绕回自己的小区了,虽然没什么灯,但姑且周围居民楼的入住率很高,窗户里的灯都亮着,也会有保安巡逻和骑车下班的人。
琥珀扭了扭脖子。又来了,那种似乎被群狼贪婪地盯着,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Crazy:B的群,看了看家族的密信,又看了看一个最近通信时间还在上个月的聊天框。署名为“朱樱司”的账号发了个草莓蛋糕的动图表情过来,琥珀当时没有回。他点开看了一会儿草莓反复落到蛋糕上的动作。
作为朱樱司的影子保护着他,帮他铺路。这是最初接到的任务。但实际上不仅没能好好保护少爷,自己队伍的横冲直撞还对Knight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反正一周后蜂队冲不上分失败,自己就会被再次回收吧。只不过是又一个在牢里度过的生日罢了。
滑到斑。这个男人不知道哪里来的,浑身洋溢着野生动物一般的热情,即使害怕殃及他把他赶走,也每天发消息过来问吃了没睡了没今天发生了啥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搞得自己烦不胜烦,怕他收不到回复又突然跑过来,只好耐着性子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定时定点汇报。
斑今天也絮絮叨叨一堆,说竞技综艺的时候因为太过认真,撞飞了一个小偶像,一整天都在拼命地道歉。琥珀想象了一下大个子莽莽撞撞往前跑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提。
随即琥珀恍然,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向前飞出,手里的手机脱力抛出时还亮着斑傻笑着的黄布偶综艺照,重重地磕在马路牙子上,荧光熄灭。
自己的脸撞在积雪和石子里,摩擦着向前滑行一小段距离。琥珀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扭曲着摆在前方,他抬起来,摸了摸温热的后脑勺,手再抽回来,滚烫的红色液体沿着掌心滑落。
因为刚才那一击而短暂失去了知觉的头骨此刻锐痛起来,很快就痛到快要炸开。琥珀痉挛着蜷起身子,看到一双皮鞋踏过他的手机,站在他的面前。
那熟悉的口吻……疯狂而炙热的口吻。
“琥珀君,抬起头啊?在我杀死你之前,看看我吧,我是如此爱你啊。”
琥珀呕了两下,双臂在地上撑了撑,低头慢慢抬起上半身,巨晃的地面勉强减轻了抖动。
还滴着血的银色金属棒球棍就在他的面前,在那个高筒靴男人的手里柱在地上。男人的声音多了些不耐烦,“抬头啊?看看我,平时可都是我在看着你哦?回报回报我的爱吧?”
男人的声音又带了些歉意,“对不起啊琥珀君,你马上要16岁了,16岁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有些大了。”
琥珀的肩膀一直在抖,血沿着他的发尾和后颈淌在脊背上,一道接着一道。
男人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蹲下去去捏琥珀的下巴。
琥珀忽然停止了颤抖。他猛然弹起一膝盖击在男人的下颌上,随着牙齿碎裂的声音传来,琥珀再度跳起从空中跃下肘击男人的双肩。男人瞬间脱臼,手里的棒球棒掉落在雪地上,滚出一长道红色印迹。
琥珀喘着气,站在男人面前。此刻是男人双臂成扭曲的形状跪在地上,满嘴是血,依然看着他正在龇着牙笑。终于看到面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子,穿着常见的深蓝棉袄,微微谢顶,五官宽大忠实,只有眼睛里燃烧着罪孽的疯狂。
“琥珀啊——”男人嚎起来,“琥珀,琥珀,你好美,我最爱琥珀了——”
琥珀后退了两步,满眼是嫌恶。他去捡手机准备走。突然又听到男人说。
“琥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让我死在你的手里,满足我吧!琥珀!”
琥珀侧头,惊愕地看到男人用脱臼的手臂努力去捡球棒,颤颤巍巍地要递给他,一张嘴笑得喷着血沫,“琥珀——你不杀了我的话,我会永远跟着你的!我会一直跟着你,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
接过球棒。
挥舞在半空。
最终停在了距离男人头颅几厘米处。
琥珀骤然颤抖起来,不是刚才那种伪装的示弱的颤抖,麻意从脚底传遍了他的全身。
在前方的绿化带里,在旁边的自行车棚里,甚至在近处一楼的住户窗户里——
他看见了一个个沉默着举起手机的身影。
带着绒帽的大衣女子。穿着运动衫的寸头男性。更多隐藏在阴影里,密密麻麻数不清也看不清轮廓的人影。将他们团团围住,仿佛他们是什么仪式的中心,没有要阻止或者要帮助的意思,只是咧着嘴,打开手机记录着。
他们甚至看起来像是要在这个男人倒下后,前赴后继地冲过来,一个个享受这爱之死的狂欢——
琥珀手里的球棒掉在地上。已经闭上眼睛的男人听到动静,还要跪爬过来捡起来递给他。
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深夜里,楼上还亮着的几家住户迅速地关了灯。
第二天晚上没见琥珀过来接班,燐音以为琥珀太累了,就又多陪了丹希一晚。
第三天中午交给HiMERU,到晚上的时候收到HiMERU的电话。
“琥珀失踪了?!”燐音睁开眼睛,差点把还在卸妆的化妆师手拧掉。
那边HiMERU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丝毫波澜,“嗯,最后踪迹消失的地方只剩一摊血迹和数枚混乱的脚印,血确定有琥珀的。大量。”
HiMERU把嘴里的塑胶垫子吐出来,抖了一会儿。回答完医生的问题,穿上外套,去隔壁护士的房间拿起猫太空包打开,从里面把八嘎拎出来放在臂窝里抚摸着。
小猫最近营养足,长得特别快,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圈,脸颊上都快有肉了。看到HiMERU过来就在不停地喵,被喂了一口营养膏才安静下来。
HiMERU背上水绿色的猫包,走出诊疗大楼的门,还在眯着眼睛适应阳光,看到安保亭附近有一个穿着茶色大衣的身影靠着墙立在那里,顿时停住了脚步。
那人看他过来,笑着一边挥手一边朝他走过来。医院开着的出口只有这一个,HiMERU忍了忍,没有任何反应,径直朝前走,擦过那人往外走上马路。
那人又拉了他一把,把白羊绒围巾给他裹上,从手里把八嘎接了过去,一边并肩走着一边逗,“小猫~好乖好乖,最近胖了不少哇,有没有想我啊~”
“八嘎。”HiMERU开口说。
“啊?”那人一愣,“我还没干什么呢,HiMERU就骂我啦……”
“HiMERU说,这只猫,叫八嘎。”HiMERU闭闭眼睛,抑制住从风早巽手里把猫猫救回来的冲动。
巽跟了HiMERU一路,HiMERU中间从马路上拐到路边小店去买菜,巽就接过猫包抱着八嘎乖乖地在一边等。HiMERU拎了葱、土豆、笋和鸡蛋出来,巽一伸手就拎了过去。
HiMERU在路边的烤物店思考了半天,买了煎饺和没加调料的熟肉排,看着又伸手要接的巽,“你跟HiMERU这么久干嘛?HiMERU要回家做午饭了。”
“哟,”巽说,“我怎么觉得你买的这是两个人的量啊。”
HiMERU:“……”
HiMERU:“对,HiMERU和八嘎的。”
巽:“……”
HiMERU走了两条街,往一栋旧宅的门洞拐去,巽跟在他身后边一起上了楼。这里的灯跺脚也不亮,好在是中午。HiMERU走过露天的走廊,低头闪躲晾衣绳上邻居家挂过来的衣物,走到门前低头掏钥匙,钥匙拿出来后对着锁孔对了半天对不齐。
巽从HiMERU手里把钥匙接过,很轻松地打开。HiMERU目不斜视地进屋,换鞋,从巽怀里抱过八嘎,又捋了捋毛放它跑去食盆边。八嘎落地就用小猫舌飞快地舔着水,HiMERU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
巽关上门,屋里是非常简单的租户式家具,沙发、茶几,电视柜上落了灰的电视,餐桌那边摆着几束放了很久的干枯鲜花,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白色药瓶,透过卧室门隐约能看到里面横立衣架上HiMERU挂得整整齐齐的演出服和灰色被套的床。
看起来最有人类气息的就是无处不在的猫猫用品和玩具,逗猫棒、猫猫球撒了一地,墙角堆着猫砂和猫粮,各种毛绒制品的表面也满是猫毛。
巽稍微有些没想到,“现在住得这么朴素?那时候……”
HiMERU没理他,拿起买的菜去厨房,巽就揭开一筒新的粘毛器,去沾HiMERU刚挂在入门衣架上的外套上的绒毛。
听到HiMERU极轻地“嘶”了一声,巽立刻放下滚筒过去厨房。HiMERU把拇指放在嘴里嘬着,另一只手拿着的尖刀覆在切了半截的葱花上,刀刃上有一丝血迹。
“……你的手是怎么了?”巽轻声问着要接过刀。HiMERU扭身闪躲开,把手放下来接着按在葱上下刀,还在微颤,被吮得发白的拇指侧切口又渗出血丝。
巽去洗土豆,找了削皮器,搬小板凳过来在HiMERU旁边坐着削皮。趁HiMERU去打鸡蛋,自己霸占了案板,问HiMERU:“切片还是切丝?”
HiMERU拿碗过来发现已经被夺权,沉默了一会儿,“切块。”
那边重新热了葱花鸡蛋煎饺,巽这边把食材都处理完,炖上土豆肉排咖喱。八嘎闻着味儿过来,被HiMERU又抱回客厅,巽在冰箱里找了找,煮上加了虾米的白菜汤,把做好的菜分份儿端到餐桌上,HiMERU过来把花拿走扔进垃圾桶。
“这什么花?”巽低头往垃圾桶里看了看。
“曼陀罗。”HiMERU又说,“别打主意,HiMERU不喜欢了。”
“嗯。”巽点头,去把汤也端出来,摆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盘子和碗,拉开座椅坐在HiMERU身边,动起筷子。
HiMERU做得香,自己没吃多少,很快倚在椅背上按着太阳穴。八嘎跳上膝盖,HiMERU夹过一块肉排,慢慢地撕成细长肉条喂给八嘎吃,八嘎的舌头不断舔在HiMERU的手指上,痒得HiMERU直笑。
“把汤喝了。”巽说。把剩余的盘子端去厨房清洗,出来又接过HiMERU的空汤碗再回去。
巽甩着手出来,去卫生间找备用毛巾擦干又刷了牙,HiMERU坐在沙发上抱着猫,对着没开的电视发呆。巽收拾好坐过去,搂着HiMERU把电视打开,跳着台看了一会儿,下午一点多要么是财经新闻要么是普法科学,连个搞笑综艺都找不到,又把电视关掉。
“你没事干吗?”HiMERU说。
“嗯,我们队不冲榜,他们又顾忌我的身体状况,工作不辛苦。”巽蹭蹭HiMERU的头顶。
“没问你这个,HiMERU是建议你没事干就死一边去。”HiMERU冷冷地说。
巽“嗤”的一声笑起来,HiMERU终于说了句像是他会说的话。“你呢?”
“晚上有工作。HiMERU要去休息,午安。”HiMERU无情地挣脱了巽的铁臂,在卫生间一顿洗漱。回来从巽手里把猫救走,从地上捡了个猫球回卧室。扭身刚想关门,巽已经挤了进来。
HiMERU无声地盯了他一会儿,放弃思考。把八嘎放在床上,八嘎的小脚在被子山里站不住七扭八歪,肚皮朝天倒下。HiMERU打开衣柜换上睡衣睡裤钻进被窝,八嘎钻了进来,紧跟着一个大号八嘎也钻了进来。
“你,穿着外面的衣服,不要上HiMERU的床。”HiMERU脑门暴着青筋。
巽满脸无辜,“但我只穿了这一套过来,要不然我脱掉?”
HiMERU气得胸口一鼓一鼓,这人真的就脱到只剩里衣,从背后连HiMERU带猫一起搂在怀里。耳边的呼吸声很快就平稳下来,像是睡着了。
HiMERU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勒得紧,踹了两脚没踹开,“风早巽,你他妈压到我了……”
睁眼看到两颗痣。闭上眼哄人似的探头过去舔了一下,又躺回枕头,“风早巽,再不老实回你自己宿舍去……”
一声怯生生的喵传来,HiMERU骤然惊醒。这里不是玲明的深夜,不是十条要和风早巽的抵死缠绵。那张无数次午夜梦回间遥遥地在人群里看着自己的面容此刻近在咫尺,把他封在呼吸与枕头之间。掀起的被窝一角外,太阳已经下山,嫣红的晚霞沿着玻璃漫进屋内。
HiMERU想抬手去打他,手臂被巽提前压制着,抬头在巽颈侧狠狠咬了一口,“滚下去!”
巽压得更紧,贴在HiMERU的腰腹上,浸染着忧郁和祈求的紫色瞳孔此刻似乎映照着火光。他也低头,在HiMERU脖颈上相同的位置只是深深印上一记。
巽放开他了。巽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弯腰缓慢地去穿他自己的衣物。HiMERU从床上坐起,头发凌乱,愣愣地看着他。
巽套上毛衣,又恢复了那副和善的笑容。“感谢午睡招待!那我就不多打扰忙忙碌碌的HiMERU先生啦。”
“风、早、巽,你到底想干嘛!回不去了,你听不懂吗?!”HiMERU气得咬牙切齿。
他就要做到了,他就快要做到了,他要看到当年的那一幕了,他完全理解了,在证实了,他是从过往里走出来的幽灵,十条要已经死在了当年,风早巽在他身上渴求的十条要,他没有。
这人一次一次地向他伸出手来……告诉他他随时可以放弃,回到这个怀抱里。明明你自己脚下也满是恶鬼的拉扯啊?你又能撑多久?你以为你那个Alkaloid是青春励志偶像成长记录?
你是圣人风早巽,我是顶级偶像HiMERU,这是我们的宿命和终点。
巽俯身过来,自然而然地落下一吻。
“我爱你。”巽拂过HiMERU的脸颊。他没有指名道姓,仅仅是一个灵魂对另外一个灵魂的投诚和许诺。
巽关门出去,客厅的逗猫棒被踢到了,小铃铛当啷当啷地响着。
HiMERU还跪坐在床上,干涸了许多年的眼眶再度凝结起水雾,最终汇成一滴滑落下来。
他喃喃自语:“风早巽,你凭什么原谅我?”
监察跟COS pro分过来的调查组都在追查琥珀的去向,通过血迹侦查很容易地就抓捕到了一个中年男性,但那个男性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嘴却意外地严,只肯说“小琥珀飞走了”这种胡言乱语。
斑来找过一次燐音,燐音肉眼可见地憔悴和阴沉,斑看了他一会儿,一句话没说就转身离开。
HiMERU跟燐音终于跟支持组见到面,七八个人坐成一桌重新规划计划。为首的组长听到燐音愿意配合他们的营销策略兴奋无比,介绍了许多种方式,燐音这几天本来就天天头疼,更是感觉什么都听不懂,在一张又一张的合同上麻木地签着字,具体方案都让他们去跟HiMERU聊。
限量的亲笔签名照,专属的回信,录小视频读粉丝写的话……除了最后一出,前面的都是工作人员代写代回,最后一项又是数十万Ls才能收到的福利。
工作人员日以夜继地编写着从未发生过的行程和从未做过的事,燐音在棚子里配合做一些动作念一些稿子,都不知道这些东西要用去哪里。也依赖于此燐音的名字始终挂在社交话题里,如果有人好奇点进去,还会有无尽的搜索和指引引流。大量粉丝模仿燐音“做过”的事并拍照打卡,这些也可以换算成积分,CB个人网站上的总积分在缓慢但冲劲十足地上涨着。
甚至还把一个日子拿来编造成与燐音相关的节日,生日曝光得太早了不能用,就说成是出道日,前后三天都到处号召粉丝买周边做数打榜,粉丝之间还要互相监督,层层选拔,来自证自己作为天城燐音的粉丝的资格。
琥珀被蜂队仇敌攻击失踪的消息传来,粉丝们更是满怀悲痛,洋溢着激情和攻击欲,到处怀疑指责其他家粉丝已经是常态,他们凝视着屏幕或者在街头巷角举着手幅卖力狂喊,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豪赌,一场鲜血淋漓的反叛战争,拥着不被世俗所认可的新王向那固化的、冷硬的神明之所进发,誓要撕出一个能让他们自由热爱所爱之人的新天地来。
要么赢,要么死。
还剩三天。燐音刚从一处现场回来,拉开这个Crazy:B新租的临时战略会议室的柜子,抓出个药瓶倒了一把在嘴里。最近公关和营销人员来来往往,不能老去谁的家里。
HiMERU瞥了眼燐音一嘴又空了小半的药瓶,“一次不能吃太多,后遗症很强烈。”
“咱又没病,合法的兴奋剂罢了。”燐音哑着嗓子笑。他最近也都没怎么睡,通告实在是太满强度太大,不依靠外物已经完全支撑不住,最近都是烟酒不离身。
“好消息,按这个趋势下去积分现在算是稳定在第二,头上只有Knights,不过他们在海外也很强,蜂队没在这块发展,不用跟他们争第一。”HiMERU靠在沙发里,玩着手机。燐音把自己的邮件权限复制了一份过去,现在跟COS pro的接洽全都是HiMERU在跟。
燐音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一会儿。现时现状完全是在证明HiMERU的说法,后面公关也跟他科普了很多,他才知道自己原来看待粉丝的眼神有多么不可理喻而天真。他还以为他跟粉丝之间好歹存在着一点爱。
“坏消息。”HiMERU打了个响指,收回燐音的注意力,燐音皱着眉叉起手臂。
“HiMERU们的积分完全是在自己网站上算的,虽然用的是COS pro共用的积分系统,但——这点不能说出去,所以HiMERU们这个第二还没有被承认。”HiMERU抬起下巴,点了点燐音的手机。
“COS pro说,这个第二,HiMERU们得自己要过来。”
“物尽其用,物尽其用啊……”燐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起身靠墙倒立了一会儿,头顶血管发胀,黑色也逐渐从视野底部漫上来,直到满是飞蚊一般的斑点。
他弯腰回到地面,跳上窗台,一条腿耷拉着,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点开通讯app。
“蜂王”头像再度亮起。
热水冲进杯底,细碎的大吉岭红茶叶四散展开,橙红色的色泽在茶水中逐渐泛出,清冽的香气逸散。茨拿着骨瓷杯晃了晃,放凉一会儿拿去递给凪砂。
凪砂坐在事务所床边的一个黑色沙发里休息,拽着毛毯正在发呆。茨递过去他就接了,抱在手里,继续陷在软垫里。
上午跟日和一起录了一档介绍花、插花的生活综艺,凪砂就一直很不高兴,大概是对连插花都要限时比拼的环节很不满。不过凪砂没在撑人设的时候性子好,没说什么,只在结束后问节目组要了束山柳兰,现在就正插在凪砂事务所桌子的花瓶里。中午在事务所稍作休息,下午是给凪砂专门联系的一个鉴宝节目,希望他能开心些。
茨看着凪砂把红茶喝完了,开始无意识地嚼茶叶,就过去把杯子接走,犹豫了一下,把茶杯放在附近的小桌子上,轻轻搂住凪砂。
凪砂把下巴放在茨的肩膀上靠着,嘴里还在一嚼一嚼,蹭得茨直发痒。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输了呢?
跟凪砂依然是同命相连,但是看到凪砂悬在车门外,那决绝而镇静的眼神时。
凪砂曾把他的一切交付给自己,但凪砂没有心,自己也没有,只能互相依靠着取暖。
那个人在凪砂的胸膛里种下一颗种子,生根发芽结果,他又撕开凪砂的胸膛,血淋淋地把结出的心挖走。
但凪砂已经有过心了,他追着那人而去,追着阳光、雨露、大笑和喧闹。
自己还抱着神像做什么?等他回到这幅壳子里,在里面枯萎消亡吗?
茨放开凪砂,看了看他的脸庞,把一缕滑下来的刘海拂到后面。
刚在脑海中闪过的演出现场的混乱吵闹声愈发清晰,茨拍拍耳朵,晃晃头,忽然意识到这声响就在现实中的身边传来。
他立刻站起,扒开事务所的百叶窗往下看去。
事务所门口到附近的几个路口,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全举着横幅和大字招牌,齐声呐喊着什么。
茨立刻合上百叶窗,零星的几声“燐音”已经顺着吵闹飘进屋内。凪砂抬头,茫然地看着茨。
“大人您接着休息……我下去看看。”茨咬牙,贴了一下凪砂的额头,“乖。”
凪砂没回应他,茨冲出房间,一边翻着手机一边焦急地按着电梯,很快就到了五楼,各职能部门组长所在的楼层。低矮层数听到的呐喊声越发鼎沸,透过玻璃墙面能看到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一小半人,茨推门进去,把拿在手上的西装外套穿上身,坐在左排第一个位置,敲敲桌子问:“怎么回事?”
紧急事态处理组的副组长在这里等着,抬头说:“组长下去了,目前为止了解到的情况是他们自称是Crazy:B的粉丝,要求承认CB在咱们对决事件时间段里累积的积分,加入积分排行榜排名。”
茨一口血气滞在胸口。亏他刚才还有小小的一瞬觉得凪砂能开心的话,便宜了天城那混蛋也还能接受,现在忽然又想起来天城燐音本质上是个穷凶极恶的赌徒和疯子,比他七种茨更爱刀口舔血。
“通知警察和军队没?光天化日这么堵路以为没人治得了他们了?”茨直接否决交涉的方案,准备联系武装力量镇压。
副组长翻着手机里收到的资料,颤巍巍地开口:“他们……提交了全套集会审批报告,从手续角度来说我们没法阻止。”
“什么名头??什么名头能通过审批??市府那帮人里的哪个孙子审批的???”茨气得破口大骂,快要跳起来踩上桌子。
“是……野泽一郎先生。”副组长看着文件签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茨忽然沉默下来,他看了一眼始终空着的所长的位置,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再环视一圈来到会议室的人。
他圈全员说开紧急会议之后,来的几乎都是各组的副组长,正组长一律不在。后勤部部长过来也不知道干嘛,难道是准备替下面那些人收拾垃圾?
还是说,替自己……
茨放松下来,懒洋洋地把脚翘在桌子上,“再说一遍诉求?”
“他们要求承认CB的积分,加进排行榜。”副组长复读。
“……那就加吧,别耽误大家下午干活。”茨按按太阳穴,把眼镜拿下来擦拭,抬眼看着一圈人,湖蓝色的瞳子里冷漠而暗流窜动,“谁有反对意见?”
喧闹不到半小时就得到了回应,呼啦啦地撤走。后勤部真的派人处理街面遗留横幅和垃圾去了,茨上楼回到凪砂的休息室,推开门看到百叶窗保持全开,凪砂披着毯子站在窗前往下看着。
茨合上门。凪砂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也把百叶窗重新拉上,“他们喊着燐音是要做什么?”
“要把CB的分数加入Eden对决的排行榜里。”茨观察凪砂,凪砂静静地摆弄着山柳兰,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集会是所长那边的人批的,诉求我同意了。”
“哦。那三轮对决的舞台我们会和燐音对上吗?”凪砂说。
茨忍不住走过去,抓住凪砂的手,声音嘶哑,“大人!天城一开始接触您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他们是我聚起来的人,但我也只是在COS pro所属艺人里挑选,天城燐音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成为吊车尾?”
凪砂被茨攥着手腕,抬起眼睫看着他,慢慢地眨了一下。
“我现在担心,天城燐音是一把指向我,指向Adam,也包括指向大人您的长枪。有人操纵着他们,要把您从神座上挑落下来。”
茨攥得紧了些,大脑高速运转。一旦生出一个猜想,仿佛无端地许多事情都联系得起来,自己一路劈砍着前行,浑身浴血,时至今日回望过去,才发现有许多血是自己的,身后兽群虎视眈眈。
教官大人曾特地过来叫自己收手……
“大人,我们退出对决吧。就把主导权让给Eve。”
“不行。”凪砂说。
茨瞳孔骤缩,“……巴日和和涟纯是可以信任的!我们只要韬光养晦一阵,在暗处慢慢地把没拔尽的毒刺一根根剔出来,就可以再次……”
“我说不行,别让我再重复第三次。”凪砂抽回手,又去看了看窗外,回身望着茨,发侧镀上窗户缝间投来的微光,房间里浮尘逸散,“我很信任日和他们,但燐音被这样肆意扭曲逼迫杀死,我不允许。”
“我会把他带回来。”
数据库用的是同一个,迁移得很顺利,到晚上COS pro对决官网专题页面的排行榜里就加上了Crazy:B,高高盘踞在第二。对CB的积分怀疑是造假或者刷分的其他队粉丝点进详情,看着连个握手会都能抵上电影事前宣传的收入,还全都有理有据有流程有记录,虽然感慨着离谱,但一时没法以此为名头强力抵制他们。
本来排到第四名的Trickstar下降到第五,理应是最不满和愤怒的群体,却从偶像到粉丝都安安静静,拱火的人试着拱了拱没拱起来也不敢再伸手,生怕把他们背后的天祥院英智挑起来。
燐音蹲在沙发上,用手划着平板上一段一段的集会现场录像,一根烟抽了一半又在虎口按灭扔掉,满地毯都是烟头。视频里那些少男少女在听到粉丝头目拿着大喇叭讲“你们的努力都会录下来发给燐音大人”的鼓劲之后越发卖力,声嘶力竭地齐喊着。
燐音关掉屏幕,看着平板里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容。
“咱故乡……咱也见过军队对父亲表忠心,但是他们是被我父亲养着,从小就要把身心奉献给整个故乡。这些人是哪儿来的?”燐音仿佛梦呓。
“人类就是这样,很惊讶吗?”HiMERU按着太阳穴,最近他似乎频发头痛,偶尔录制间隙还得叫停休息,“这些人能把你捧上王座,也能把你……”
HiMERU忽然住口了,他呆呆地看了前方一会儿,打开门走出去。
燐音疲倦地沿着沙发靠背滑下,抱住腿,把头埋在膝盖间。
积分榜几乎尘埃落定,但是COS还是在最后一天开了个通道,什么回馈都没有纯属打投。排名经过一个月的偶像工作累积Ls,不会再有名次的变动,积分进度条还是被各家粉丝都冲得疯涨一截。这部分收入纯归COS pro,他们这次企划完全是暴利。
24点截止,事先准备好的名次通告长图也发了出来。前两名有踢馆资格,如果放弃踢馆只是参演的话资格顺延,排名靠前的优先挑选队伍。
第二天早上再次公告,Knights和其后的第三第四Undead与流星队都只是选择参演,Eve轮空,Crazy:B正面对决Adam。
第三轮全程参演的大小偶像组合无数,名列前茅的会是哪些队伍大家心里都有数,都是ES的偶像,没必要剑拔弩张地对上,第三轮的踢馆机制也就会成为摆设。
但这个机制偏偏存在着。像是一个冥冥中的奇迹,亡者与凡人的队伍扛着雷击与暴雨从云层中杀来,将燐火铸成的长矛指向神明,带着所有被忘却、被忽视、被碾压的弱者的仇恨,要让诸神的国度分崩解析。
漫长寒冬里的风雪仿佛永无休止之日。行人从结着冰的地面匆匆而过,看到路边的工人在更换新的户外广告牌,巨幅喷绘布被四五个工人展开踩着梯子拉上去,再在布上钉下钉子,红发男子的侧脸展露出来,眉眼凌厉,黑色金属环挂在耳垂,身着的黄白相间队服正在燃烧飘扬,巨大的名字打在他的身后。另一半是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银白发男子,面容俊朗,眼神清冽,无畏地直视着对面,手心微蜷像在托举着什么,身后是神明的名讳与满地盛开的玫瑰。
天城燐音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收起,食指中指并立比成手枪状,手臂伸直,遥遥地指着乱凪砂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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