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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凭着记忆奔行,一路踉踉跄跄,找到一片稍大的山石,喘着粗气背部抵上去暂歇。
燐音盘腿坐下,把背包里的枪拿出来,慢条斯理地开始上子弹。
斑伸出手来,燐音把弹匣装满,递过去,斑接过格洛克,拆卸各个部位检查再装上,又还给燐音。
“不是仿真,就是真枪。”
燐音下意识摸口袋。斑被他这个动作逗得一乐,燐音想掏烟。
“你怎么看这个节目?”斑问。
“用眼睛看。”燐音下意识答,沉默了一会儿。
入夜后——准确地说,撞见梓和苍介二人组后,他就没再联系过节目组,也因为梓跟着的原因,没有再去注意无人机的动静。真注意起来,已经许久没看到。
离开了电磁屏蔽范围,指南针恢复了运作。接下来只要辨认着方向走出树林就可以。
理想情况是这样,但夜间浓雾彻底笼罩了周遭,也并没有获取额外的照明设备。两个人全靠注意着彼此的动静才没有跑丢,此刻一坐一站,一时无言。
斑忽然开口,“我知道琥珀在哪里。”
燐音的面色瞬间变了,猛地仰头看着他,“真的?他在哪儿?”
斑只是看着燐音,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长叹了一口气,燐音有些讪讪,“我觉得,他还挺喜欢做偶像的。”
“是啊。”
“现在的Crazy:B,感觉他也不愿意回来。”燐音皱着眉,像是在认真思考,“要不换你来带小孩吧。”
燐音说完垂眸,又闭嘴不言,玩着自己的半指手套。
斑僵硬地看着他,这个在斑的所见所闻里,放荡不羁地到处兴风作浪,把所有人都逼到绝境的男人此刻只是弓着背直视前方,瞳中光彩闪烁又很快黯淡,像是在回想已逝去的少有的快乐时光。
“不用你说。”斑终于拿鼻子哼了声,“你当不了好队长,自然有人当。”
“你到底想做什么?”斑忍不住,还是把疑问问出了口。
这场“天城燐音接手Eden的闹剧”,即使没在做偶像活动也能听闻。但那不是一个随便谁的偶像,那是乱凪砂。简直就像是一场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坠落,天城燐音多半会“大闹一场”,随即成为被斗倒的恶役。
但不是所有恶都能迎来被原谅的结局,大家欢笑着退场;更多是被坐实,被牺牲,成为新时代的垫脚石。
燐音站起来,扭扭蹲麻了的脚踝,双手交叉着,仰头看向林冠。
“我也很喜欢唱歌、跳舞,如果能只是根据指示,排练舞蹈动作,背词,练习声乐,领评分表,跟粉丝在演出现场见面,真的很不错。
“你在MaM吧?”燐音忽然提起,“是身为单人也能够和组合抗争的偶像啊。”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斑下意识想回答,因为MaM能够提供独特的表演,拥有很多粉丝。
骤然想起,他正是因为MaM近来接不到工作,才在这里。
而并不是MaM的成员,也就是三毛缟斑他自己疏于了训练,或者是粉丝失去了兴趣。
仅仅因为父母不再提供资源,把他放回去“自由”竞争,就足以发现,单人难以抗衡组合。
光影相伴而生,他如果一再否认父母的支持,那就……太自欺欺人了。
燐音没有等他的回应,“那段岁月意识到,也并不是自己有多独特,而是自己幸运地,没有被判断为边缘人……
“所以当被抛弃时,迅速地发现,毫无立锥之地。明明还在努力进行着训练,明明喜爱着粉丝,也被粉丝喜爱着……
“但被迅速地碾碎了。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接受现实?还是……‘大人物们’定下的规则?”
无法掀起革命。
无法以“受人欢迎”的方式掀起革命。
因为他所反对的事物,正是其他仍旧活跃着的偶像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受到大人物们的支持,得以拥有所有的舞台、曝光、频道、报道页面……
粉丝们又争先恐后地提供各种支持,期望大人物青睐他们所喜爱的偶像更久。
但——“大人物们”追求利润,“观众们”沉迷悲惨与戏剧。最终铸成的“现实”,荒诞而无理,所有人都备受折磨。
“你……”斑几次三番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燐音没刻意去做平时展现出来的那一副吊儿郎当、耀武扬威的样子,甚至也没有在和他对话。
对妈妈的黑道身份只是心有芥蒂,但对琥珀被迫接手道上职务却深感厌恶。
厌恶琥珀不能享受“自由”,从他身上看到了活在夹缝里的自己。
“雾有点……太浓了。”燐音捻捻手指,皱起眉头。湿润的夜雾里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腻甜味,下午在林间穿行时就有类似的感觉。
混着电流声的嘈杂杂音骤起,像是数万只蚁虫摩肩接踵噬咬着前行,又像是贴地的狂风狼烟般的嘈杂从林中缓慢地向这边滚动。
燐音抬头,从朦胧的、暗流涌动的黑暗之中,似有数层楼那么高的卷动与涟漪传出,裹挟着咆哮的黑雾直冲二人而来。
斑和燐音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分头狂奔。
摄影师跟乱凪砂对完细节,去找负责接洽的校务划表。
凪砂站了一会儿,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凪砂回头,看到是下午拍过对谈镜头的古生物系教师,身旁站着一个学生,微微点头。又补上一句道谢,感谢翔实的介绍。
“你晚上还有时间的话,想给你看看古生物系的收藏,”中年人看着他,和蔼地笑着,“本来下午就想带你去,看看能不能拍几个镜头,需要审批,没批下来。但让你去看看还是可以的。我的研究生会带你去。”
“‘让他看看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把那东西带走?’”卷发女生夸张地模仿着老师的叫嚷,被老师敲了下头。
“厚待了,”凪砂略一思索,应下,“我会到场的。请问那是……”
老师比了个嘘的手势,瞳孔里却有些哀伤。
晚上在校门口见面时,除了下午的女生,还有一个看起来略年轻的男生。 两人打过招呼,带着凪砂七拐八绕,进了校园西北角一栋灰红相间的生物楼,径直往地下室走。用校园卡开锁后,男生又从包里翻着钥匙。一连下了五六层。
俩人没开灯,只是在前面打着小手电引路。最后停在一扇双开门前,男生给她照着明,女生低着头在一串钥匙上找到,插入金属锁孔拧开。
一丝蓝光和隐隐的巨鸣从门缝里面倾泻出来,凪砂诧异地看过去,不由得上前推门。
随着门缝扩大,传来的鸣叫声更为清晰,凪砂心中剧震。
在寂静、幽深、混沌的黑暗之中,深沉的蓝光犹如呼吸般缓缓蔓延流淌至门扉处,隔着重重介质,不知岁月的庞大而威严的骨架隐藏在暗影里,高悬在视线正上方,波动的粼光扫过才能看出它素白本色。
一座巨型的蓝鲸骨架。
它的身周环绕着一些其他海洋生物的骨头模型,悬挂在空中,但与它比起来都渺小得如同蜉蝣。整个场馆是一个有三四层楼高的地下馆藏空间,蓝鲸骨架放在正中,蓝光是内置呼吸灯透过它周身的玻璃散射出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层一层波澜前行的光斑。
录制的蓝鲸鸣叫随着灯光的呼吸节奏在空中激荡。周围做了类似电影院的隔音装修,在门外基本听不到,凪砂走进来几步,耳畔都是海水深层的流动、挤压和崩碎的声响以及巨物穿越时光留下的孤独鸣叫。
长而宽的锥形头和下颌骨扇形打开,透过组织已经消失的喉腔,肋骨在其后鳞次栉比的排列,延伸至细长尖锐的末梢,像是要从尘埃落定的时光里破空回到世上,却被扯尽了血肉,只留下一个虚影。
“导师说你会喜欢的。”女生从阶梯那一侧绕过来。
凪砂单手靠近胸口处,“我确实很喜欢,但……”
凪砂的呼吸悠长。他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要带我来看它?”
女生过去拉开玻璃上的门,“进来,这里还有台阶能上去,有几个地方可以看得更清。”
整个地下空间类似于博物馆的构造,另一侧有讲台和约一百多个座位,打开开关是悬在铁架上的日光灯。
整个玻璃内的部分直连天花板,高约四层楼,长宽都是二十多米。进去之后是正常的白色射灯、有玻璃台阶,能盘旋上行一直上到蓝鲸的脊椎骨处。
凪砂也登到最顶端,站在脊椎骨正中上方朝下看。脊椎骨的棘突近到蹲下就可以伸手触碰到,淡黄色坑坑洼洼在射灯下尤为分明。
几个人在讲台那边的第一排坐下。出了玻璃房,室内又是蓝光充盈,像坐在海底观望一般。
女生下巴搁在铁架上,终于侧过头来回应凪砂的话题,“骨架最近就要移交了。在名古屋大学里放着又占地方,又用不上,据说有大财团要买,去年就签了合同,老师一直在投诉和争执,但最晚也拖到今年年底。”
两个比凪砂大了好几岁的人刚一路上还嬉笑着互相调侃,此刻她话音落下,男生也没接腔,都显得神色有些落寞。凪砂认真地看着他们,广袤宽阔的空间里只余下鲸鸣。
波光如海浪般冲到他们脚边,女生想起什么,又补充,“老师不是想要求你做什么……就只是单纯带你来看看。这具没那么古,但新生都要来巡礼的。”
“其实就是它一旦离开学术环境,就不太可能用于学术用途了,被拆卸、被封存起来都有可能,所以老师逮到聊得来的都会让我俩轮流带路,不能说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但如果能有人跟公众聊聊它,也许事情就会有转机。”男生直接把话题挑开一些,但仍旧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当一次特殊点儿的小游览,也不会责怪什么。
“主要是老师总觉得它一走,古生物系没几年就要关了。没用的摆设和没用的学科。”女生把小臂交叉起来,摆弄着手指。
下午时,教授在黑板上板书了古生物学的门类分支,回过头来对着凪砂和镜头说,“生物的进化是不可逆的,演变或消失后都不可能再回到原貌……阶段性进化时的大规模灭绝是在掩埋历史和生物通往未来的路径,如果没有探索者去追寻和重演,人类会毫无察觉地迎来下一次……”
“谢谢带我来参观。”凪砂站起来微微鞠躬,要走的时候想了下,对女生说,“你应该知道,有很多不符合功能形态学的实例,如果所有生物都顺应着他们当时的环境去生长和演化的话,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事。但这些不被认可的生物特征往往在持续的演化中发挥了作用,使得物种得以应对瞬息万变的自然环境,并传承下去。”
他垂眸,“适应环境,顺应潮流……人类所执念的东西,在短短十年内就能翻来覆去,零落成灰,百年不过弹指一瞬。”
女生看了他一会儿,“是的,我知道。”
女生的心情又愉快起来,笑嘻嘻地把手背在脑后,“我们还不是最惨的,隔壁天文系的一个研究生师姐,她的毕业课题研究的小行星昨天炸了。”
“什么?”凪砂愣了一下。
“就是炸了啊。而且以光年的距离来说,说不定在她入学前,甚至在出生前,那颗小行星就已经‘boom’了,但地球上的人类还能看到它的影像在散发着光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对宇宙的大部分研究都建立在宇宙的残影上。回声?或者说……”
“幻象。”
凪砂把手掌伸出摊开,海浪在掌心静静波动。
斑睁开眼睛,环视一周,周遭已经完全是重重虚影与不知名的低语。
分开走可能不算是个好主意。没有天城燐音聒噪地絮絮叨叨,斑连自己此刻是否还在清醒着进入的密林中都无从得知。
没有药物,你们走不出森林……看来这并不是一句机制上的描述。
“圣安东尼之火……”斑默念。
那个“药物”多半是一个会持续发出信号的某种设备,携带药物的人半径内不会投放气体。现在即使能察觉到,也只能先找到水源,然后在原地等已经吸入的药剂代谢掉。
斑攥紧自己找到的枪支,抬起手左右指着。扭曲的林木没有因为他的威吓动作而后退,反而更加嚣张地朝他延伸过来,似乎要压在他的身上,定睛看去又只是光秃秃地矗立在原地。
“三毛缟斑。”他听见有人轻声唤他。
斑猛地扭头,扭曲而诡谲的彩色波纹里,似乎有一个柔和的人影在阳光的笼罩下侧背对着他坐在林间,怀中抱着什么,仰面轻轻诉说,侧脸蒙上一层朦胧的绒边。
“斑?你打算给他起这个名字吗?那就听你的。”男人挑起窗框上的插销,把玻璃窗合紧,雨水打在玻璃上,溅出斑斑点点的形状,阳光透过玻璃上的水流折射进来,在医院的被子上映下缓慢流动的彩色棱纹。
女人出神,“虽然还在下雨,但太阳出来了,这算不算一个好兆头?”
斑哑着嗓子,他想说点什么,想喊出来,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像是溶解了一般被水流冲刷直至消失,他跌进溪流里,磕在水底的石头上,猛地抽搐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草地上。
周围还是漆黑一片,靛蓝色的水雾在寂静夜色中升腾。
斑抬起手,看着手背上擦破皮的部分,一根小小的枝杈带着嫩芽冒了出来。
有什么在林间快速搅动。猛兽号哭着越过树丛,斑拔了几次手背上的嫩苗,颤抖着举起手里的制式手枪对准绽开爆裂的湛蓝色蔷薇花和破碎枝叶。他忽然把枪扔掉,抽出匕首对准旋涡状的巨响轰鸣扑了上去。
在已经自脑干深处生出蔓延的尖锐耳鸣声中,与刚才所听到的低语混杂在一起各种噪声里生出几声尖叫。
斑抽动鼻子,他只能看到一片灿烂的花丛,自己手臂上藤蔓丛生,正扑在一丛荆棘上,正试图去把将他刺得鲜血淋漓的部分割开。
腥味——再熟悉不过的铁锈的味道。
斑闭上眼睛,努力嗅着。
荆棘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脖颈。
细密的絮语遍布燐音耳侧。
燐音手里攥着的一会儿像是五彩斑斓正在淌下的塑泥,一会儿又像是火烫到不得不扔掉的烧红铁物,燐音不得不靠在自己的手臂内侧划一道一道来保持清醒。
他很熟悉这种感觉,只是一时没想到会被应用在节目里。
不过现在应该早就没有在拍摄了,这也是他质问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的原因。动机是什么?目标又是谁?
燐音放弃了找个洞穴缓一缓的想法,他好几次看到像是勉强可以遮蔽身形暂作歇息的洞穴,摸过去却险些一脚踩空跌落下去。现在对地形、环境、周围活物的判断都不准。
一大捧月神闪蝶从灌木丛里哗啦啦地飞走,燐音不由得痴迷地看着。
周围潮湿……太过潮湿了,不是在下夜雨,更像是纯粹的淤泥自天而降,在他的脸颊、手臂上覆了数层。
燐音伸出手去,惊讶地察觉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他皱着眉头仔细地去看,忽然看到一只手自岩浆中探出,露着被蚀穿筋肉的白骨朝他脸上抓来。燐音惊得坐倒在地,随即才注意到那是他自己的右手。
天城燐音……天城燐音……
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在林间回荡。
一个女人站在林间的空地里,头顶照耀着金黄色的光束。
燐音一步一步踏近,周遭的林木都蜷曲起来,爆发出大朵大朵的绿色大丽花。
“天城燐音,”那个女人说,“‘你看不清形势,又做不出决断。神明不能交给你这样的人,人类会因你而毁灭。’”
“你是谁?”燐音开口,声音嘶哑。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庞,更多星星点点的荧光自那人身后升空亮起,打亮了不远处一个伏在地上的夹克身形。
“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家族会这么说。”女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人类走进洞穴,称其为家。
“我看了一些你的演出录像,现在有点儿后悔。这影响了我会做出的决断,你把这种‘幻象’传播给了我,那我就姑且予以回报吧。今夜的牺牲由我代行。”
女人轻巧地抽出闪烁光芒的漆黑金属,蹲下,抵近地上躺着的人的脖颈,缓缓压下。
“天城燐音,我们这种无姓之人,始终得不到承认,需要付出无数的代价才得以挤入他们的——”
女人忽然哑声,整个朝后仰去,喉咙处的空洞溢出了“咕噜咕噜”的血泡,手里沾上一丝血迹的军刀也掉落在地。
眼睛适应了白光。凪砂就那么坐在那里,平静地与他对视,橙金色的瞳子里耀光静静波动。银白色的长发从肩侧披散,在光线的漫射下闪烁着浅白金的丝缕质感。
燐音走上前去,牵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凪砂的肤表近乎透明,嘴角挂着浅笑。长发扬在空中,与身侧飘散的羽毛融为一体。
燐音忽然心慌,想把凪砂拉过来拉进怀里,手上刚一用力,凪砂的身形就化作白色流沙消散在空中。
他的背上突兀沉重,燐音扭头看回去,自己身上缠满了布条和珠链,背后有一双巨大的蜡质羽翼,
熟悉的面孔高高地坐在祭台上,戴着鸟羽头冠面目模糊的人围着他高唱神谣。
燐音张嘴,却只能发出鹰啼。他眼睁睁地看着凪砂被用锁链缚在石柱上,垂眸注视着他接近,面庞上仍旧是哀伤的笑容。
燐音猛地坐起来,手上一痛,燐音低头,被扯掉的针头正往外汩汩冒着回流的鲜血。
穿着护士服的人听到响动走进来,换了根针头给他插进去,“你食物中毒了,不要乱动。”
莹白色的灯管照得他眼睛生痛,燐音用手挡住光线,声音沙哑,“这是哪儿?”
“神奈川医院,”护士看看输液瓶,“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医生会再过来观察。要不要关灯?”
燐音机械地摇摇头,护士就出去了。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和手机都好好地放在床头柜上。
刚过午夜。燐音坐起来,去看输液瓶,没有写是什么药物。
他又躺回去,在白色的棉被里蜷缩起来。身体上跌撞的部位还在隐隐发痛。食物中毒?
他骤然惊醒,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浑身冒汗,肤表浸了密密的一层,被子蒙在了头上,胸闷得透不过气来。
燐音爬起来,拔了针头,穿上外套和鞋。看看手机,凌晨四点半,有十几条新消息。
走廊外的院中树影通过窗户映在瓷砖上,院子外不远就是山林,黑压压的巨物盘桓在大地上,低沉的墨蓝夜空压下,一轮远而渺的圆月高悬正中,一动不动。
燐音慢慢地走出楼门,医院的伸缩门锁着,保安亭也闭着灯。燐音稍微后退一步,轻松地蹬上翻了过去。一路在几栋低矮花花绿绿的建筑里穿行。
这边应该是配合森林公园近几年才盖起来的附属功能区,到处挂满了民宿的牌子,在黢黑的深夜里悬在楼侧。
燐音走过一节装饰性的木桥,就到了跟公路接壤的路段,他又沿着路边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靠在一根电线杆边,水泥中的冷气顺着外套和病号衣渗进脊骨。
燐音盘腿坐在土层上,手里拽了草叶,无意识地想做出点烟的动作,又捻了捻扔掉,开着手电筒的手机放在旁边射出耀目白光,夜虫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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