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机里携手空间收到的一串地名,天城燐音冰蓝色的瞳子里毫无波澜,拍了拍HiMERU的肩,“干活了。”
琥珀发动了装着蜂队四人和演出道具、用灰布遮盖住的厢式卡车,朝演出场馆驶去。
HiMERU一边快速切换账号在网络发帖,一边看了天城燐音一眼,燐音别开脑袋看着小窗外。
乱凪砂用脚抽筋为由安抚了七种茨的疑问,茨去最后确认演出道具和人员,凪砂不断地刷着携手空间。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一个小时前自己发的地名,附了一句“大概九点演出结束,你可以在附近等等我”,但对面的人像又消失了一样,连红发的q版头像也灰了下去。
训练室外忽然骚动起来,凪砂茫然地抬头,听着工作人员在走廊外跑来跑去。他也听到了。隐约有巨型喇叭的声音从大厦底部传来,混着“演出”“热场”的字样。
门被茨大力推开,他大跨步走过来,脸色垮着。茨抓起凪砂的手,简略地说:“大人把外套穿好,道具工作人员来收拾,马上走。”
“怎么了?”凪砂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收回来,套上外套。门开着,喇叭的声音从大厦楼梯间的窗户里传上来。
他忽然听清楚了,那个声线和语调是天城燐音。
“Hellohello?快要等不及了吧,过着平凡无聊生活的各位!Crazy:B带着炎炎烈火一般的演出降临在此,两小时后正式演出,给咱燥起来吧!咱就是天城燐音!”
凪砂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大人?别发呆了!”茨跑了一圈,从隔壁的屋子冲回来,抓着乱凪砂的手臂就去电梯。看凪砂还注意力收不回来,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看看就行,别多操心。”
茨手机里十几秒的短视频在循环播放着,一辆巨大的厢式卡车堵在这座大厦的门口,通身亮黄色涂装,写着巨大的“Crazy:B”字样,车顶装了八个巨型喇叭。蜂队的几个人都站在车顶,有两个正在调试乐器,红发高挑的男人拿着话筒左奔右跑,对被乐声吸引而来的一拨又一拨人群打着招呼。
茨拿走手机,电梯已经到了负二楼,从这里可以一直开到隔壁的双子大厦地下。再从那边出去地面,便于快速撤离,这本来是茨看中这里的原因,但本意不是在开场前使用。
茨皱着眉头,坐在后座上飞快地用手机发着消息,抬头看了一眼盯着他的凪砂,终于开口,“他们是今晚踢馆的队伍之一,不过这是哪一出……”
凪砂没说话,茨思索片刻,嗤笑一声,舔了舔嘴唇,“不过该说不愧是毒蜂?做出的事居然比剧本的效果还要好。”
乱凪砂慢慢地说:“就算他们来踢馆,我们为什么要走?”
茨已经进入全力思考的状态,目光明锐地盯着外面,“他们抢场地是利用了规则——我们只说踢馆队伍会在其中一个场地演出,没说在哪一个。但如果我们不去空下来的场地补上位置的话,我们就违反了所有场地都有队伍演出的规则,这会对门票的售卖和整个对决体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那他们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凪砂心里像是有个小锤在敲,他好像摸到一点头绪,又不想确定。
“大人,”七种茨笑了,“场馆不是真正的随机分配,Adam演出场馆以及最好的位置早就秘密派发给了目前最有影响力的媒体和公关,还签了保密协议,演出只是个开始,本来这些人会在演出结束后不遗余力地赞美Adam,换句话说,本来这个对决机制就是在给Adam的成神之路造势。”
“不过今晚的布置全都给Crazy:B了,能确定演出场馆也算是他们的本事。”七种茨一路梳理到这里,语气已经变得相当轻快,甚至笑得十分愉悦。凪砂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霓虹灯,犹疑地问:“你很开心吗?”
七种茨挑了下眉,拉过凪砂的手心比划,“嗯~这支前锋实在是出乎我意料地——刁钻。能给Adam找麻烦,就能给其他任何一支队伍找麻烦,最后再被Adam堂堂正正地打败,完成他们的诞生目的,绝佳的成神垫脚石。”
七种茨压根没去调查场馆信息如何泄漏,对决之夜的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提前得知消息的媒体被Adam和Crazy:B的突发互换场地搞懵了,一部分追去新的场地,一部分坚守在黄色大喇叭边,看上了Crazy:B的表演。门票欧非逆转,Adam粉丝大量狂求Adam演出场馆的票根,“谁是Crazy:B?——COS pro的问题生组合”的话题甚至超过Eden内部对决之夜挂在首页大标题处。
Adam到了换的场馆,上场时只有零落大概一半人,茨毫不意外。双方是先同时间点同时出演一首曲子,然后Adam和Eve不同场地轮换演出,间歇十五分钟。中间休息时就有大批大批的观众涌进来,最后也还是全场爆满狂喊着“Adam”“乱凪砂”“七种茨”,算是达到了预期的演出效果。
凪砂异常平静。那些曲目已经很熟悉,他的心思几乎不在这个场馆里,他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歌舞。
自己是为什么要当偶像的?他忽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高音极稳。在山呼海啸的呼声中Adam被工作人员环绕着从后台走,茨明显还沉浸在兴奋里,抓着乱凪砂的手,“很顺利!大人,一会儿跟管理层有顿庆功宴,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凪砂忽然将手从茨的手里抽出,站在原地,隔出一个空隙来,“茨,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家。”
茨还在跟其他涌过来的人说话,看了一眼凪砂,点头,“那让人送一下你——”
“不用,我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凪砂打断道。
茨从人群中挤回来,抬起手摸摸乱凪砂的额头,“大人?”
凪砂淡淡地回视。
“知道了。”茨最后说。出去上了商务车。
乱凪砂又静站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已经九点……不对,九点半了。
他在演出里的那阵放空中才意识到什么。
即使只是片刻熟悉的窒息感,只是一点点与二年级那场噩梦似曾相识的体验。一个人对他人而言有利用价值,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按理说被背叛或者利用会感到愤怒和悲哀,至少也有一种酸痛的滞塞感。但凪砂在找那种感觉,他找不到,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凪砂轻轻把手抬起放在胸口,内视着小小的自己,只想到。
原来我在世界上的位置还是这样子的啊。
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站着,无休止地歌舞着,等待注视的目光,或者垂怜。
凪砂打了很远的车,回去事务所旁边的公寓。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住处太多了,人同时只能存在于同一个地方,有的东西没必要。
声控灯没被他的脚步惊亮,凪砂张了张嘴,刚才还灵活吟诵创世诗篇的喉咙此刻只是空转,他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凪砂?”有声音轻声唤道。
凪砂的手臂猛地一抖,钥匙撞在门锁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他没回头,只从余光里感觉到楼梯间附近的阴影里有身影一步步向他走来。
“赌赢啦——”燐音的声音哑着。今晚Crazy:B在演唱会的三首歌之前搞了两个小时热场,几乎都是他在担当吸引注意力的人,尽力和卡车下的观众互动。
凪砂深吸一口气。他一直说服自己没什么感觉,但细细密密的触手钻出他的心脏,在每个区块撕扯着。现在这个男人的声音像是带着毒,令人疼痛得想要蜷缩起来。
“你在这里等什么?”凪砂强迫自己声音如常,“我要是今晚不过来怎么办?”
燐音打了个哈欠,“又不是没等过。你一晚上没回来,咱就走了。”
凪砂被电到一般转身看着黑暗中的燐音,“你回来过?怎么不进去?”
“你没回来咱进去干嘛?咱睡哪儿都行,只是想跟你呆在一起。”燐音轻描淡写地说。
乱凪砂看着阴影里的模糊轮廓,不知道该调动脸部肌肉做出什么表情。这种感受在他的人生体验里从未有过——上一次接近这种感受的可能是原fine解散的那天,他对自己身为偶像的意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足以颠覆他的整个人生。
而天城燐音这个赌狗,乱凪砂忙乱地清理着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是损人利己的熟人,是吊车尾的合作者,是做事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赌徒。
是一把尖刀,锐利地刺开了自己身周的常态和规则——让自己隐隐有了点期待,认识有趣的人也好,交到新朋友也好,生活能产生点变化也好。
就算只是为了欺诈而接近,达成他的目的后立刻抽离,自己也应该不会被这种事扰乱思绪,能立刻调整回全能全知的完美面目——
但是天城燐音,你凭什么??
尤为陌生的感情在胸腔盈满,是剧毒与怒火。
天城燐音忽然走过来,乱凪砂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下意识退了一步,被堵在他的躯体和门之间。
天城燐音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按在凪砂的胸口,炽热的温度顺着衬衫传过来,自己的心脏似乎跳动在他的手心里。近在咫尺的呼气带着振荡传到耳膜。
咚,咚,咚。
“乱凪砂,这里是什么?”他的声音低哑,“你感受到什么?”
乱凪砂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他的思绪好像在触及燐音瞳子里的燐火时完全燃烧起来。他在微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能跟你说什么呢?我说我生气了?我说请你认真地对待我的感情,我说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不问我?
我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乱凪砂感到委屈,感到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为什么自己不能好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我”对这一切,到底该有什么想法呢?
燐音忽然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他轻柔地搂住了凪砂,在他耳边哄着:“好啦,好啦。”
凪砂无从脱逃,仰起脖子,任由自己被另一个温暖的躯体搂紧。
茨可能是应酬喝醉了,半夜三点发过来两条消息问凪砂在哪儿说要来找他,凪砂还醒着,但没管。燐音还是拿他的头发当枕头,呼吸热烘烘地喷在脊背上。
踢馆队伍的横插一脚搅起了翻天热潮。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踢馆只是给Eden对决添的彩头,踢馆队伍也能接受自己所在场馆票根的网络投票,他们会秘密决定支持Adam还是Eve,两支队伍选项对立,在24小时网络投票结束后踢馆队伍的支持方会公布,投给他们的票也会加入支持方的总票数。两支踢馆队伍互相比拼票数,两支队再分别跟支持的Eden队的对立队伍比拼。
因为有加成和本身的固有粉丝实力在,踢馆队除非是与Eden齐名的其他几大组合。否则几乎不可能在这个赛制中成功。但蜂队抢了Adam场馆后产生了数目极为可观的绑定票根,内幕消息发酵中Adam粉丝又发现蜂队是抢了Adam的原定场馆,一时无法决定要不要投出这一票。投了的话,如果他们站Adam,是喜事;他们要是站Eve打Adam,票数就会加给Eve,Adam及其粉丝惨上加惨。
把偶像圈搅得天翻地覆的两个罪魁祸首一个睡到十二点,爬起来洗了头发去打小钢珠;一个窝在沙发上,一边抱着巧克力啃一边看手机里事务所传来的Eve舞台录像。
日和他们没有上来就完全推翻Eden的风格,转为以日和为主打造了很多甜美而不失实力强悍的高音部分。第三首以纯为主c位,塑造了雷雨中沉默野兽的表现力。纯在最后一节脱掉了上衣,和身着黑色演出服的群舞搏斗着,獠牙尽显。凪砂都看得有些惊叹。
他看完,又看了看茨的聊天框。茨没再发来消息,凪砂划了两下,关掉。
到下一阶段跨度两周,算是开场后一个漫长的铺垫。三天后要跟茨去上一个访谈节目,后续还有一系列通告。下一场对决的门票已经在售卖,这次收起了随机场馆的噱头,标明了Adam和Eve的演出场地,两个踢馆队伍位置依旧保留着。
凪砂觉得很困,爬去床上窝着睡了会儿。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想去事务所吃饭。又打开冰箱看了看,回到沙发边发呆。
到深夜,凪砂依旧没有吃下任何东西,仅仅是回到被窝闭上眼睛。
天城燐音又消失了,携手空间也始终灰着,他像是一片海市蜃楼,盘旋在乱凪砂的心里,一伸手便烟消云散。
直播访谈的主持人虽然拿着提前对过的访谈问题本,但还是在七种茨的眼刀下问了乱凪砂一个编外问题:“乱凪砂先生对最近网络上关于您的说法怎么看呢?”
凪砂没有领会到他在问的是什么,仍然静静坐着,也没有示意他解释。
主持人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就是……说Eden会现在闹得这么厉害,是你有点缺少人味。比如感情,或者照顾到同伴的需求什么的。”
主持人还没说完,下面的粉丝就扔了矿泉水瓶过来,喊着咒骂的话。
七种茨拿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保持着标准口吻:“没有接触过大人就这么乱下评论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没有感受到过任何不舒服,大人一直都相当照顾我们。”
主持人脸上浮起微笑,嘴上仍然不停:“但好像两年前乱凪砂先生您就曾经擅离组合……”
乱凪砂的视线顺着台下的粉丝转向主持人的脸,又回到茨手里的话筒。他伸手稍微用力拿了过来,嘴角勾起微笑。
“你是在谈论,乱凪砂吗?”凪砂说。他优雅地双腿交叠而坐,橙金色的瞳子盯着主持人。“看清楚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谁。我能回应粉丝的任何需求,更何况是我深爱的,如同家人一般的组合伙伴呢?”
七种茨看着乱凪砂镀着聚光灯的侧脸,一时有点恍惚。
轿车邀约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乱凪砂。他曾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遥遥地接收到他身上散发的光芒。
在还不需要造神的年代,乱凪砂就已经是神了。
乱凪砂拿钥匙开门,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一大只红毛,喉咙动了一下。他过去拎起红毛的耳朵,“不盖东西睡会着凉。”
“咱昨晚没睡嘛……不要闹……”燐音还闭着眼睛,手臂抓了几把,抓到乱凪砂的腰,拉下来让人坐在自己身上停止摆弄他,满意地接着呼噜。
凪砂也没再动,盯着燐音的面庞。内网里年龄是公开的,天城燐音二十一岁,下颌骨是明显的成年人线条,满头红毛发质很硬,戳在下巴和脸颊附近。颀长的睫毛微微耸动着,偶尔皱一下眉,鼻梁也跟着改变形状。
这几天凪砂出门的时候会喊阿姨上门打理屋子,昨天还订购了地毯,添了俩懒人沙发。他直觉燐音喜欢到处窝着。
凪砂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燐音忽然被自己腹部传来的咕噜声惊醒,一把坐起来,揽着凪砂四顾,“怎么了?”
乱凪砂想问他昨晚、还有之前几天干什么去了,张嘴却变成了:“想吃什么?我电话订。”
天城燐音食量超大。凪砂在桌子对面看他抱着开口要的羊排在啃,稍微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可能是动物世界里的哪一集。
凪砂起身找纸笔去梳理接下来的计划。燐音抱着苹果汁凑过来,看凪砂写的通告名单,“好家伙……七种茨不拿你当人用啊。”
“不累,几乎都是有剧本的,我背一下台本,临场发挥就好。不好回答的问题也可以笑或者训斥回去。”凪砂咬着笔头,皱眉。周末要去一个基地做慈善,两天,具体做什么他不担心也不关心,只是中间晚上要在那里过夜不回来。
“美食大攻略……你喜欢吃什么?”燐音敲敲明天晚上的一个拍摄通告。
“咖啡、吐司、西兰花、紫薯、三文鱼……”乱凪砂不假思索地背诵。然后又想起一个设定,“哦,还会比较爱吃坚果。”
察觉到天城燐音盯着自己,乱凪砂抬头,迷茫地问,“怎么了吗?”
天城燐音低头靠得超近,观察着乱凪砂的嘴唇,“啧”了一声:“小嘴一张,骗倒阎王。”
“还喜欢吃来自中国的包子和喝乌龙茶……”凪砂被燐音眯起来的眼神盯得有点心慌,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天城燐音走开,一阵旋风般的找出来帽子和围巾给乱凪砂围上,拉起来出门,“走了,大爷带你逛夜市,保你终生难忘。”
完全没有拒绝机会的凪砂:?
天城燐音对这片街区的熟悉程度令人匪夷所思。他带着凪砂七拐八拐,最后跳下一个一人高的水泥台阶,伸手示意凪砂下来。凪砂跳下来跌了一步,撞进燐音怀里。燐音的手臂只稍微一沉,松开后又伸手去捏凪砂的腰,调侃着:“这点肉不够塞咱的牙缝啊。”
凪砂近来已经习惯了燐言燐语,眯着眼睛去看这块喧闹的地方。跟上次那个混乱的博彩街区感觉大为不同,这边挂满了灯笼和巨大书写混乱的片假名招牌,到处都是吆喝和蒸腾的香气。他们下来的地方是一个巷角,旁边还有巨大的垃圾箱,乱凪砂屏了下气,还好很快就被正街里食物的味道取代。
这条街既有用日文写着招牌的小食,还有一些中文档口。有个包子铺但是没开门,乱凪砂想起背资料时看到的图片,掰开的面点,里面是金黄色的馅状物。
路过一个人声震天的麻将馆,门口小哥熟稔地跟天城燐音打招呼,目光惊奇地扫过凪砂。凪砂用围巾围着脸,只有睫毛颀长的眉眼和散开的满头银发露在外面,小哥张了张嘴,说,“天城哥,你妹子真高。”
“下次过来一定还!”天城燐音假笑着挥挥手,拉着凪砂大步开溜。
到串串街区,燐音晃了一下,就拿了串油炸鸡肉过来。乱凪砂看到金黄冒油的脆皮下意识皱眉算能量表,在燐音的眼刀威胁下尝了一口。
“咱帮忙研制的口味,好吃吧!”燐音得意洋洋。
“唔……没什么味道。”乱凪砂思考了一会儿,说。
燐音惊讶得一挑眉,自己咬了一块,立刻嘟嘴吹起气来。“大少爷,这么烫你就咽了?”
凪砂茫然,燐音给他,他就吃了,烫……?
但没什么味道也不是在开玩笑。乱凪砂仔细思考这个食物——姑且认得出是肉类,从嘴里经过的感受,唇齿咀嚼间能体会到肌肉纤维的质感,仅仅如此。
燐音拉着乱凪砂继续走。大阪烧,摇头。章鱼煮,摇头。超辣火鸡面和巨量糖玉子烧,摇头。
燐音吃了一口糖都浮出在表面的玉子烧,被齁得呲牙咧嘴,艰难咽下,“到底是你耐受性太高还是咱脑子出问题了?也许咱俩根本没出来,我在做一个春秋大梦?”
凪砂看着面目扭曲的燐音,忽然升起一个想法。他抓着燐音的肩膀,探头过去在燐音的舌面舔了一下。他在寻找甜味,但只有残留的砂糖方块质感和口腔的热度。
“还是没味道。”凪砂摇摇头,告诉燐音。
天城燐音没说话,低头看着乱凪砂。
俩人站在美食街一个十字街口,身后的店口逐渐熄灯收起座椅,还有三两灯笼亮着。凪砂的下巴被围巾裹住,抬头跟燐音对视,橙色的瞳子带着无辜而朦胧的波纹,唇角还粘着一粒糖。
天城燐音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升起小小的白雾。
“没关系,”他说,“可能你最近太累了,下次再带你过来。”
“到时候我给你介绍美好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
乱凪砂白天去接通告和练习曲目,晚上就在事务所多留一会儿,然后自己开车回家。天城燐音几乎都是后半夜才回来,凪砂打着哈欠做自己的事,也不问他去做了什么,等他回来就拉灯一起睡觉。
乱凪砂在去慈善基地的大巴上睡着了,头撞到前面的座椅,巨响把七种茨吓了一大跳。他回身扒着椅背,另一只手伸过来捏着乱凪砂的下巴看,脸色有些阴沉,“大人,你这个黑眼圈,几层打底霜都遮不住。”
乱凪砂努力眨巴眼睛表示自己没事,七种茨那边已经通知工作人员到基地之后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把行程推到下午,还有去的路上的vcr剪辑后要给他过目。
茨虽然知道凪砂没有网络冲浪的习惯,但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会让他睡不好觉,问:“看论坛了?”
凪砂摇摇头。他没有培养出来上网的习惯,手机也只是维持着最低程度的通讯和收取必要消息的功能。
“几点睡的?”茨低声问。凪砂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如实告诉他,茨那边已经开始数数字,“十一点,十二点,一点,两点,三点……三点?!”
凪砂抿住嘴唇,看着茨。七种茨的脸色铁青,拍摄团队还在大巴上,他回过头去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夸张地叹了口气,没再理会凪砂。
上午以到了基地之后,七种茨坐在凪砂床边看着他睡觉结束。凪砂感觉有点压力,但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中午又被茨拽起来去吃营养餐,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味道,凪砂却走神在想燐音说的香、甜、鲜是什么样子的。
下午是去给小孩子们上课。这里不是生理残障的特殊学校,设立门类更为少见一些,是照顾一些特别小就有心理疾病的小孩。凪砂在听基地老师介绍的时候本来没什么反应,被茨紧急喊了停拉到一边补习知识。
“抑郁症……焦虑症……精神分裂……四五岁就会有吗?”乱凪砂记下那些病的学名,抬头看看那些小孩。看起来岁数都相当小,在玻璃教室里坐着,不说话也不动,眼神空空地看着前方,对七种茨和乱凪砂两个大偶像来也没什么反应。
在一旁跟着一起科普的一个四十多的女老师点头,“先天精神类的疾病最早一岁半左右就能确诊,后天确诊的时间段也没那么遥远,即使只有五岁,也有可能患上重度抑郁症,每天想的都是死亡……当然对他们来说还没有形成生命的概念,但这个小孩是目睹过父母死亡的,他对于自己也那样做的执念非常大。”
“原来如此!真是大长见识!”茨挂起笑容,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容我好奇一下,就算经历了各种惨事,没有形成概念的时候,让他跟正常人群一起生活,能不能够自行调整过来?”
“如果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进行特殊看护只让他适应正常人类的话,很容易跑偏成能够学会伪装,也就是看到其他的人啊事物啊,表现出什么样子就模仿出来。但他不仅会无法理解,还会压抑塑造自己内心本源的一部分,要么成为空壳,要么在更大的年龄段后爆发出来。那时候再去救治基本难如登天。”老师叹息。
乱凪砂点点头。
“好可怜啊。”他忽然说。
“注意用词啊大人。”茨本来听老师说着话有些沉思,被凪砂的反应唤回了神,一抬头,有些吃惊地去抓凪砂的手,“大人?”
两行眼泪顺着凪砂的脸颊淌了下来,他没理会茨,喃喃地说:“好可怜啊。”
茨问凪砂要不要回去躺一会儿,但凪砂很快就又恢复了亲切温柔的样子,跟他说没关系了,可以继续行程,如果顺利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凪砂背下了几个孩子的疾病、病症和有助的行为,接下来拍摄的部分是凪砂手把手分别跟几个孩子一起画画。
桌面摆了油画棒,彩笔、粉笔等好几种画具,现在在拍摄的这个小男孩只是自顾自地去抓炭笔,在纸上反反复复地涂尖刺和乱麻。凪砂揉揉他的脑袋,按简单的剧本去拿了彩色的油画棒,在小孩的画作上添小花,小孩一把把凪砂的手打开,在小花上快速划了几个叉。
Adam这边跟过来的工作人员稍微有些急躁,过去把小男孩手里的炭笔收走,塞上一根红色的油画棒。
小男孩震耳欲聋地尖叫起来,面部狰狞可憎,眼珠子快要凸出眼眶。
七种茨从不远处的另一个座位起身三两步过来要拉开小孩,之前的老师已经冲了过来,跪下抱住小孩,嘶哑地哭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哽咽到无法完整出句,“他们实在是太痛苦了……在这个世界上动一下都会觉得痛……我们实在是没有钱了……”
乱凪砂在大巴上听到了过来会“捐”给他们一大笔钱,当然条件是这些小孩子要尽职尽责地陪他们作秀。
哪怕像现在这样,会被伤害。
乱凪砂恍惚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远,他仿若站在荒原上,小男孩仍在原处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宛如鲸鸣。他在呼唤自己那从未存在的同类。
他想问问小男孩,痛苦是什么感觉的?是木锯划过胸腔,是齿轮搅动伤口,是将自己的心脏亲手扯出来?
作为一个人,应该有什么感觉?
凪砂伸手拦了一下过来的工作人员。茨也迅速地处理好了,把小男孩先带回去休息,从市里临时叫了几个儿童心理专家过来帮忙周末坐诊,承诺对这个基地会有一长段时间的基础设施和幼师扶持计划。跟几个据观察比较温和的孩子又小心翼翼地补拍了足量的绘画镜头,晚上是野营,明天上午是运动,下午就可以回去市里。
晚上依旧按照剧本拍,找了几个对行动指令敏感一些的孩子,也有大一点的孩子从市里回来带着他们玩,跟着老师的吹哨在篝火旁边围圈做游戏和看星星。凪砂学着亲手烤了一些肉,去分给小孩子们,小孩们闻到香味就开心地扑上来,白天一脸颓丧的样子也不见了,自顾自地吞食着。乱凪砂蹲下来看着他们,摸了摸小孩绒绒的短发。
他把手里剩下的一串肉咬下来一块。不是太熟,硬硬的,没有味道。
小孩们都跟着老师进帐篷入睡。野营也没出学校,就地在操场上搭起来帐篷,不过这边远离市区,视野很好,乱凪砂看着墨蓝色的天空和星星点点的亮光出神。
茨缩在旁边的睡袋里,看着凪砂,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揉了一把,问:“大人,最近怎么了?”
凪砂没立刻回他,被他这个问题勾得稍微回忆了一下这些天过的什么日子。怎么想都是一头红毛在眼前晃来晃去甩不掉,还带给自己奇异的感觉。有时是“快乐”,有时是“痛苦”,有时是……牵肠挂肚。
“大人!”茨忽然低喝,凪砂浑身一激灵,扭了半圈过来乖乖地看着茨。他做错事的时候茨就用这个语气,接下来就是一些训诫的惩罚或者拿走什么东西,虽然也只是类似于跪坐、收缴什么食物之类的。
茨跟他隔了不到十厘米对视。凪砂忽然注意到茨也是蓝瞳。深邃的湖蓝漾着紫纹,这双眼睛会在侵略谋划成功的时候亮起来,有好看的上眼角和细细的挑眉。
茨是个偶像,是个谋略者,是个企业家,是个指挥官。茨能够温柔到令人沉溺也能够凶狠地掠夺利益,茨在任何场景都立于不败之地。
从某种意义来说,七种茨比他乱凪砂更像个神明。
凪砂的气息平稳下来,他默默地看着茨。茨也很久没张口,过了一会儿说:“大人,感觉你是不是变了?”
“不对,”他又自己否认,“是这里……我们之间的某种东西,变了。”
茨伸手过来,手指在凪砂的脸侧划过,将一缕垂下的碎发别回耳侧。凪砂的银发在月光下实在很好看,慵懒地披散成流光绸绢,乱凪砂美若天神的面容在月色中被银光勾出一个精致的轮廓,他冷漠、剔透的橙色瞳子里淌着金光。
在茨的罪孽血缘和凪砂的塑造过程中,本有一根深刻的风筝线一般的东西,但茨觉得不知何时这根线已经仅剩丝缕。
“睡吧。”茨抽回手臂,挡在眼睛上。
第二天儿童专家到齐,拍摄内容除了运动会。还增加了一个互相讲述故事并且有专家科普的部分。会消音关键词和隐去面容,通告方说“通过这部分制作,希望日后看到的粉丝能够对儿童甚至大人的心理疾病多一分理解和包容”也可以作为一个宣传的卖点。
昨天的那个小孩也来了,他怕黑,但是一直在画黑色的东西,这里的老师一年多都不知道成因,心理专家一边观察行为一边问,跟一起来的警察查了卷宗才搞清楚。他是母亲被强奸所生,之前被母亲长时间虐待,从过了婴儿时期就一直被关在空无一物的衣柜里,还会时不时被插进衣柜的铅笔戳刺。他的生母17岁的时候自杀了,他被邻居发现后又过了一年才恢复了基本视力,但因为性格与表现原因一直没人愿意收养他,辗转到了这个基地来。
乱凪砂试探着过去抱了抱他,他没有反抗,灰色的瞳子里什么都没有。
随队摄影师抓拍了拥抱的照片,跟文案小姐姐吹嘘,“这次素材简直太棒了,回去发通稿《神爱世人》……”
乱凪砂觉得喉咙不适,但他没再多说话,跟着茨往大巴走去。
大巴到城里已经是晚上,茨还有事,凪砂打了个车回公寓。他钥匙刚碰上门锁,门就被从里面拉开,客厅的莹白灯管光扎着眼睛,红毛张开手臂,侧头笑嘻嘻的,“快过来。”
堵在胸口的一股气逸散了。全新的感情涌了进来,乱凪砂努力地辨认着,他不知道这种感受叫“喜悦”。他顺着想法扑上去挂在燐音的胸口。燐音后退了一步,嘴上说着,“你这吃多少长多少啊”,还是老老实实地一把横抱起凪砂,脚带上门朝浴室走去。
乱凪砂有一瞬间想脱口而出自己的感受,想把喜悦讲给肌肤相贴的这个人听,但那小小的回声尚找不到出口,转眼消弭无迹。
燐音把凪砂放在浴缸里,翻柜子拿东西。凪砂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地看着燐音,燐音回头看了一眼笑,“你都不问问咱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凪砂复读。但他翘着嘴角,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毫不关心的样子。
燐音拿了洗发水,拉椅子坐过来,去解凪砂的辫子,“给你洗洗头。去的地方风怎么大成这样?满头的毛都炸了。”
燐音拧了水,拉凪砂的手背过来试,“怎么样?”
凪砂点头,“可以。”
“咱问你水温怎么样?”燐音哭笑不得,“温的?热的?烫的?”
凪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燐音把淋浴头别在浴缸边上,一只手跟凪砂的手交叠一起淋着水,另一只手伸手过去调节水温,“这样是凉……温就是跟人体皮肤差不多,热水会……”他斟酌着措词,“有一点点像在烤火,但是又湿淋淋的,烫的是这样,”燐音让凪砂的手沾了一下就飞快推开,自己的手淋了一会儿,白汽升腾起来,被高温灼烧的绯红色迅速爬满了皮肤表面。燐音关掉水,用手背去挨了下凪砂的额头,一股燥热从贴着脑门的手背上传来。
“烫就是会疼,会不舒服,会像把手放进了火里,或者煤渣一类的东西。总之不好。”燐音说。
凪砂点点头。他的手指刚也沾了一点滚烫的热水,但他没有丝毫反应。
“因为会不舒服,所以觉得烫了,觉得疼了,要说出来,要告诉别人你想要什么,好吗?”燐音吹吹凪砂的手指。凪砂稍微有点困惑,“可是没有不舒服。”
“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觉得遭遇到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感受没有什么差别。”凪砂皱眉思考。
燐音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有觉得很舒服的时候吗?”
凪砂歪头。他的记忆里也许有很舒服的时刻,像是温暖的白光或者轻声细语。但他记不起来也无法描述出来。
天城燐音也不说话,让凪砂慢慢想,调了温水去冲洗他的长发。凪砂仰头对着天花板,燐音的红毛在眼前一晃一晃的。凪砂忽然开口:“想要有吗?”
燐音揉着泡沫,“啊?”
“想有可以有,舒服的时候。”凪砂认真地说。
天城燐音一个趔趄,差点没坐稳,还扯了一下凪砂的头发。凪砂动动脖子也任由他拽,仍然在认真地解释,“就算记忆里没有,但如果大家需要我说出这样的时刻,我也能够说出来。”
“哦……哦。”天城燐音咳了一声。
“比如大家都很喜欢的,去海边吹风,独自漫步在陌生的大街上,去看喜欢的偶像演出这样的。”乱凪砂默默开始引申剧本,“如果是心心念念的偶像,那能够亲眼目睹的时候,一定是很舒服的时候。”
“或者像是跟朋友一起吃火锅,跟家人一起看跨年的烟花。”凪砂想起看过的书和听过的讲述里那些“快乐”的时刻,“如果把这样温暖的时刻讲述给大家,也能带给大家感同身受的快乐吧。”
凪砂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笑得眯了眼睛。
下一秒就被红毛无情铁手猛地拽了一下头发,把凪砂想象里刚升起的泡泡拉碎了。天城燐音似乎在生气,声音低沉,“乱凪砂,咱不是想要你个漂亮壳子。”
凪砂从营业状态脱离出来,茫然地看着面前贴得极近的倒着的半张脸。过了一会儿,燐音“啧”了一声,手上快了不少,飞快地洗好了头发,打开水冲洗。
头发太长,上衣难免打湿了领口,燐音拿了睡衣过来给乱凪砂脱掉换上,拿起吹风机一阵猛吹。凪砂无法抵抗人造风暴的威力,闭眼接受摧残。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看着镜子里比没洗还乱的头发。
乱凪砂自觉地拿了压发器,回床上躺着。听到天城燐音换鞋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声传来,关门声却迟迟不响,像是在等什么。
门关了。乱凪砂自己缩在被子里,眨巴着眼睛。
大通告回来可以休息一天,凪砂得空去翻收到的携手空间邮件。第一轮对决的票数第三天就出来,踢馆队伍可以自选优先支持谁,然后按照踢馆队伍自身得的票数分配队伍。Crazy:B在踢馆之间的比拼占优,选了Adam,Adam自身票数也高过Eve,综合来看第一轮是Adam胜利。
不过因为票数没有拉开离谱的差距,算是撑住了Eve的场子,日和没再紧张兮兮,通告间隙给凪砂发新收的表情包和唠嗑。
凪砂真心为日和觉得高兴。现在他在考虑完全由自己做主带领组合的发展方向,想出了许多之前受制于Eden风格无法实现的舞台表演和唱段,即使整个对决作为一个商业企划,对Eden的队员实力发展也是有利的。
回日和的消息时,几乎从没看过的Eden工作人员群不断在跳新消息,凪砂按得稍快了一点就误点开了,正准备退出去。
运营Z:最后能拿到踢馆Eden资格的得是什么样的队伍啊!!!
场务C:不是吧你在这里说!是欺负副所长最近忙疯了不搭理你们吗?
摄影D:到处都在说,副所肯定也在看!排行榜一天一个样,我都有整点蹲刷新PTSD了!!!
乱凪砂:什么排行榜?
妆造A:[链接]喏,踢馆队伍实时分数
妆造A:[撤回一条消息]
摄影D:[撤回一条消息]
场务C:乱前辈好!!!
场务C:乱前辈,你长按我发的消息,会蹦出来一个“删除”字样,你帮我点一下,我超时了……
乱凪砂:链接
场务C:[链接]
妆造A:[链接]
摄影D:[链接][链接][链接]
乱凪砂关掉群页面,点开网页浏览起来。之前群里狂刷的踢馆规则凪砂也大概看了一下。
这两周想参加Eden踢馆的队伍需要自己寻找队伍踢馆提前拿分,冲击踢馆分数排行榜,最后头两名才能来获取挑战Eden的资格。凪砂快速浏览一遍排行榜,第一名是Crazy:B,踢馆场次38场,总积分拉开第二名一小半。
凪砂点进具体场次记录。有参与队员和时间,白天基本是三或四个人,但至少十来场踢馆胜利都是一个人在深夜时段贡献的。天城燐音。
最近两场在昨晚十二点到凌晨五点。
乱凪砂:这个榜什么意思
乱凪砂:第一名队伍的队员基本都没有睡,这样对健康管理不好
乱凪砂:?
乱凪砂:我去问一下茨
妆造A:!!!
妆造A:他们参加踢馆竞赛应该是为了赚钱[卑微.jpg]
场务C:能跟咱们Eden一起拿演出收益分成,还有总踢馆积分
妆造A:总积分他们用不上吧?谁能单挑Eden啊?分队也没戏
摄影D:赌一赌,单车变摩托啊!!!
摄影D:[撤回一条消息]
你在赌吗?天城燐音。乱凪砂看着仍在缓缓跳动的排行榜。
你想要什么?
明天上午有通告,乱凪砂调整了一下作息,白天把觉睡足了,晚上九点多起来,看看依然黑着灯的客厅。他打开收藏的排行榜积分链接,Crazy:B的踢馆果然正在进行时。全队参与的踢馆已经在八点结束了,现在是天城燐音一个人以队伍名义在踢馆。
一个白天过去,前五名中其他队伍的积分就追上来不少。凪砂稍微看了一下网站的规则解释,跟算法有关,如果选择有名的、观众规模大的场次踢馆而且赢了的话,能拿到比小踢馆高出几十倍的积分。像天城燐音这样只要还醒着就在找人刷,大小踢馆都不挑,像是生怕因几分之差就被挤下去的队伍实在只有他们一支。
凪砂看了地点,是一个夜总会,预告说今晚的踢馆会持续到十二点,跟live house结束的时间一致,燐音一个人要撑至少三个小时,但赢了的话能得到的积分也相当可观。队伍被踢馆原则上需要接,属于正常偶像活动,但输了毕竟会影响在ES的声誉和收入,没有队伍会放水。
凪砂裹上围巾和帽子开车过去。周一的晚十点路上还很堵,凪砂的车在立交桥上缓慢前行着,车窗外有点飘雪,桥下和周围大厦里的灯火明明灭灭。他把开着空调的车窗稍微摇下来一点,哈了口气出去,转眼雾化成晶莹的白色气团。车窗也被温差附了一层冰霜,凪砂把车窗摇好,用手指在上面写“Rinne”。
开到live house已经十一点了。乱凪砂挡好自己的脸,比划着问后台的位置。酒保让他买了杯酒,给他指路,凪砂拿着玻璃酒杯过去。
临时休息室上挂了个纸牌,红字写着“Amagi Rinne”,龙飞凤舞,是他嚣张的书写风格。凪砂稍微用力推了下门,门就开了,红毛躺在直椅上,只穿着背心背对着门,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仰着头朝门口看来。
他没动,凪砂也没动,燐音像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皱了下眉头,把头别了回去。
他忽然翻身站起来,拿过凪砂手里的酒杯,嘶哑着嗓子问:“谁给你递的烈酒?”
“顺手就接了。”凪砂说,“阿姨烤了甜甜圈,你吃吗?”
天城燐音笑了起来。他的黑眼圈几乎遮盖不住,索性画了烟熏妆。他看看凪砂手里的袋子,接过来跟酒一起放在一边,向前一步熊抱住凪砂。
燐音的呼吸声在凪砂的耳边喘着,手却很安分地在他腰间箍了个圆。凪砂安静地待着,伸手在燐音的胸膛侧面从上到下捋下来。是滚烫的感觉。
“燐音,”乱凪砂喊他的名字,“你想要什么?”
燐音沉默了一下,松开凪砂,把椅子转了个圈,拉了凪砂一把让他正面跨坐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凪砂好看的金色眼眸,“你是来给咱送甜甜圈的还是来问咱人生大事的?”
“你想要的,我能给你吗?”凪砂问。
乱凪砂在想自己有什么。钱,房子,职务,地位,人。
燐音抬起眼眸,近乎冷漠的眼神从里面透出来。他抬手用右掌掌心实打实地贴着乱凪砂的心口,掌心覆着的人体组织平静地跳动着,不带一丝异常。
“乱凪砂,”天城燐音问,“你想要什么?”
乱凪砂被反问同样的问题。他同样也没有给出答案。
“乱凪砂,我想要你……”燐音侧头,在凪砂的喉咙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微弱的血腥味弥散开。凪砂明显察觉到这句话还有后缀,但天城燐音不说了。
live house的人过来喊上台,燐音虚虚搂了下凪砂,把他放在椅子上,走了出去。
Crazy:B踢馆也被踢,随着蜂队自身标分提高,不少小队伍慕名而来要啃一下这个也才出道不久的组合,拉扯到后半夜。
凪砂白天睡了也还是有点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两次睁眼看到燐音回来换衣服和吃药片,感觉身上压了件外套的重量,凪砂就迷迷糊糊又闭上了眼睛。
再感受到动静睁眼,燐音蹲在面前,把脑袋埋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动也不动。凪砂伸手指进他头发里面去抓了两把又揉揉,问:“怎么样?”
燐音脸侧甚至传来了小小的呼噜声,又忽然惊起来,歪头蹭了蹭凪砂的掌心,“拿到了。”
实际上十二点就拿到了分,凪砂中间看过排行榜。不过这边毕竟是地下演出,对面应该是临时找了人来拖着燐音不让走耗他嗓子,权当出口气。
“回家啦。”凪砂轻声讲。他拉着梦游一样摇摇晃晃的燐音穿过已经稀稀落落没几个人的舞池,引他到车的副驾驶上,发动汽车。
燐音睡熟了,凪砂开着车,目视前方。
“你。”凪砂说。
这是晚上那个问题的答案。
凪砂之前看完规则后简单计算了一下刷分的收益。如果机制鼓励这种刷分行为的话,就会变成体力和团队成员数量的比拼,意义不大。
所以其实有一个起抑制作用的设计,随着踢馆队伍拿到的分数变多,自身标分也会阶梯式变高。所以如果一直找弱小的队伍刷分,但被一个强大的队伍打败的话,那个强队瞬间就能获得几乎等量的积分。
而拒绝踢馆不仅会被警告还会被计数,次数太多有违规惩罚,因此如果自身实力不够强大难免被收割。
Eden的对决把所有在es体制里的偶像团队都扔进了绞肉机。
即使是有特定喜好人群或者以独特风格见长的小队伍也会因总接到无意义的刷分挑战而疲惫不堪,隶属于各事务所的队伍更是因为COS pro在上一场对决中的可观收益而被下了政治任务必须要参加。如果是想要拔得头筹的队伍,去追赶大众热门风格似乎成了必然趋势。
从这种程度上来说,Crazy:B彪悍地顶着自己的风格站在排行榜顶端,正被不知道多少队伍盯着。
凪砂在排行榜留言板看到很多人在猜Crazy:B什么时候会被狙击,留了个心去系统地搜索了下,弄明白。
算是类似赛制里心照不宣的做法,如果有人明显游离于规则之外又不守规则控制,其他参与者会先齐心协力把不按游戏规则玩的人踢出局,以此来控制变数和合作消灭强敌。
具体到这次踢馆周期,虽然队伍不能拒绝踢馆,但给每个队伍每天提供了至少五小时的休息期。
如果许多队伍合起来想狙一个队伍,休息时间之外的所有时间都会被选择踢馆的队伍排满,强队还会约着前后脚一起挑战,力图把一个队的状态彻底打垮。
蜂队现在虽然是新晋热门,但行为乖张,上周两次瞄准人气团体的踢馆虽然都没成功,过程堪称闹事级别。在业内的认知里属于难以预测,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的队伍。
最后几天狙击收益最大,因为努力的队伍身上挂满了之前得到的积分。对于Crazy:B来说,他们像块肥肉挂在狼群的上空,只等哨声一响。
凪砂在排练的休息时间拿着手机看着排行榜页面发呆,茨注意到了屏幕的内容,“大人您也关注到了这个吗?这次竞争的激烈程度和效果都实属罕见,各个小组合都这么卖力,真是不舍得第二轮就抛弃掉他们中的大部分呢。”
“那……”凪砂张嘴说了一个字又不说了。燐音现在这么拼命,仅仅是为了不被布局者抛弃吗?
COS pro悄悄地做了一次吹哨人。一觉睡起来,排行榜页面新增了规则,周四二十四点立刻接受其后三天的踢馆预约,按照提交顺序从周五早八点开始排,除去休息时间排到周日二十四点踢馆截止。
周五有论坛文字版总结赛况,凪砂在等导演通知今天的通告休息时间结束,熄了手机屏幕,捏在手里无意识地转着。
昨晚回去后睡到早上八点多,睁眼的时候燐音已经又走了。
周四零点以后所有踢馆休赛,燐音跟队伍一起整理完Crazy:B的报名,一点多才回来,还泡在浴缸里就睡死过去。凪砂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擦干抱到床上,直接被燐音当抱枕抓得死死的。他侧了下身子拿出手机,点开媒体赛段总结链接,摸索着戴上耳机。
CB还是第一,但自身积分已经高到了一定程度,如果这几天遭遇连败,很容易被从他们身上拿到分的队伍赶超。
整个互联网都在聊这次对决,收益奇高,一些出道已久的温冷团体都想要参加,但毕竟拿下名额也是跟Eden的分队之一pk,属于降级,好歹还是矜持了一下。控制在参加的基本都是新人团体或者尚未有标志性出道瞬间的团体。
即使如此,展现出的综合实力要高于CB两周前的踢馆主打曲疯狂轮盘的队伍一点也不少,密密地排了周日一整天。
除此之外,还有个噱头一样的话题焦点——两大最强事务所的新人组合pk:天城兄弟对决。
单手听了媒体七八条电台的凪砂把左手从燐音的铁爪里抽出来,在网站范围打字搜索:天城兄弟
留言板有相关语音条,点开转了文字是感慨疯批如天城燐音居然还有个弟弟,叫天城英雄,在STAR pro,周日晚上最后一场演出是他俩的队伍,上演天城兄弟对决。
凪砂摸出浏览器,搜索“天城英雄”,无果。
人搜不到,队伍概况还是有。这个弟弟的队伍是真正的新人队,媒体挖了情况,这个队伍建立时间点跟CB差不多,但好像本来没想参加踢馆,一周半时间只在这周踢了三场,连两周五场的基本要求都没达到。
有低等级账号留言问:那这个队伍要是赢了CB,能拿下踢馆名额吗?
楼主愤然回复:不可能!踢馆场次本身加成是开玩笑的吗?
楼主二连回复:除非这三天跟疯b一样拼,而且最好连胜,还有一点渺小的希望。
凪砂又大概看了一些相关的主题帖,转过身去抱住燐音,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蹭蹭,闭上眼睛。
凪砂拍自己的通告和练习对决曲,Crazy:B这几天的踢馆排得满满当当,燐音两天都没回家。
燐音周六上午在一场被踢馆的表演里失声,媒体大呼小叫了半个小时,下一场里队伍里一个蓝发叫HiMERU的队员出来顶上了主唱和燐音的part。燐音休息了几场,周日上午出来的时候嗓子好得离谱。
……燐音啊,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打倒的样子。凪砂心想。
他看着手机里的燐音依旧燃烧着活力的身影,COS pro在最后一天开通了直播间,全程直播每一场踢馆并且接受观众刷的定向礼物,礼物可以作为队伍票数,又是一波疯赚。
一些追着Crazy:B近期活动路线的忠实live粉丝已经打心底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几乎倾家荡产地支持投票;同样也有厌恶蜂队不守规矩行径的反对者,尽一切可能攻击蜂队,甚至希望他们从世界上消失。
凪砂跟茨提了一嘴说晚上想去看自家事务所队伍的现场,茨就给提前安排好了,忙碌回来发现凪砂在开着弹幕看直播,皱眉拿过去把弹幕关掉又还给凪砂。
“为什么他们让蜂队立刻切腹谢罪?米虫和ctmd是什么意思?”凪砂就新看到的语言组织形式准确复述。
“大人不用管也不必记住。”茨没有要科普的意思,“人类对彼此的恶意之大,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兄弟是什么样的关系?”凪砂忽然想起来,问茨。
茨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回答,“您和殿下那样就是兄弟吧?相互依靠,有共同的目标或者志向,能够共同扶持那样的——如果大人也把我当做兄弟,我真是万分感激了啊。”
“就是说兄弟也是相爱的人类吗。”凪砂点头。
茨一口运动饮料喷出来,“大人您爱殿下吗?!”
“嗯……日和也爱我。”凪砂想了想,又补充,“我也爱你,如果你爱我的话,那我们就是兄弟了。”
茨苦笑,“真不想纠正您爱的定义啊,大人。”
他忽然沉默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凪砂,随后说:“是的,大人,我爱您。”
凪砂得到了爱的回应,心里把茨的兄弟身份盖了章,满意地准备继续练习。
茨靠坐在墙边,看着凪砂做拉伸的背影,抿着嘴,瞳孔中透出扭曲而疯狂的色彩来,转瞬沉入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