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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本身就有一整层的训练室,但进入塔比较繁琐,燐音到莲的时候和一个抱着资料的职员擦肩而过,进去看到会议室的软木资料墙面上已经用办公柜图钉扎满了资料,会议桌上也铺满了设计图纸,凪砂正在低头一张一张翻看。
凪砂听见动静抬头,快步走过去吻了下燐音,拉着他的手回桌前看那些设计图,“我前几天吩咐他们去做双人舞台的设计,今天收到的这些是第一批。”
燐音看看一些带舞台示意的设计稿比例大小,“在这里?莲的主舞台?”
“嗯,之前首次向公众公布梦洲计划的时候就用的这里,不过这次不准备安排其他偶像了,大概三个小时的演出,我会单人负责前两个小时,我们共同演出最后一个小时,在最后一曲前就公布这个消息。”
凪砂顿了一下,“安排在下午是因为要预留一个小时给股市,四点演出结束加上接入,五点当日收市,然后是周末。这三天全日本大概是狂风骤雨的变动。”
燐音翻着一摞一摞的设计图,“但你说过得继承完成才能启用教父的全部资产,才能实现那一步,也就是说……”
“对,”凪砂点头,“几乎所有的梦洲地块回购都在合同末期,除了……”
他话又打住,“总之,父亲几十年的布局与期望,将在那一日完全实现。”
“日本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我们将重塑日本经济,成为一种更繁荣、更可持续,与不动产脱钩又不像纯粹金融交易那么容易崩溃的,现实经济。”
凪砂离开桌面,在另一侧的空地上走动起来,“最大的区别是我们会成为新时代日本经济发展的实际操控者。
“想象一下被重新聚拢的日本资产,不再躺在寡头的账户上或者武器制造的产业链里,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流动起来,不再依靠中心机构落后而空繁忙的调节,而是能随时被市场所控制,让一切野心、投机、博弈和赌博都被隔离在远离现实的层面……
“而在真正的现实中,偶像活动缓慢而稳定地支撑着梦洲的延续,民众也能从动荡的经济下获得自己生存所需的每一分钱……
“现在这些钱不会再被拿去玩轮盘赌和期货游戏了,他们会被正常地发放到每个需要的人的手中。”
燐音把文件夹合起来,走过去牵起凪砂的手,原地慢慢旋转,“就像两个本来要在边防线死伤无数的国家先在网络上模拟战争一样,不过这很艰难,凪砂。”
凪砂昂起头,半倚靠在燐音的颈侧,“我们做得到,惊人的创造力、执行力和父亲的存在。”
“我知道。为了能够在自己的领土上实现绝对的公平、正义,首先要打下自己的领土——你们能做到这一步。”
燐音将脸颊贴在凪砂柔顺冰冷的长发上,“但人类的交易建立在信任上,而你要永远去做这个体系的支柱,要去做一个可信赖的符号,要做一个诚实的神。这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凪砂沉默着跟随燐音的舞步。
“你知道吗,来见我的几个人都是在劝我的。你确实不用担心这项事业会失败,他们太虔诚了,比我还要信你,或者说,信一个构想,信‘乱凪砂’。”燐音盯着会议室另一面深咖色的木墙面上跃动的光斑。
他们会听你的命令,信任你的政策,并不是因为你贤能勇猛,而是因为你是君主。
你要潜心研习,磨炼自己,配得上他们的信任。
没有止境。没有……解脱。
“那些人都担心我会把你偷走了。”燐音忽然咧开嘴笑,露出尖牙。
凪砂拍了他的后背一把,“前科犯。”
“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到啊。”燐音自言自语。
女仆快步跑到铁门前,满脸愧色,“敬人大人,少爷确实身体不适不方便见——”
敬人拎了拎手上细红绳捆着的灰布包裹,“帮我转告他,我带了家父的祈福物件过来,只能亲手交予。”
女仆犹豫了一下,又顺着庭院的瓷砖步道跑回去。
“哦呀。”汽车发动机声驶近,轿车车窗落下,弓弦做手势请敬人上车,“英智大人都不让客人进门坐坐了,可真是忙中失礼。”
“无妨,我来的次数多了,他烦了也是正常。”敬人绕到副驾驶,声线硬邦邦。弓弦伸手示意,铁门接到仆卫的信号滑开,轿车朝院内驶去。
敬人对沏好了茶的弓弦点头致谢,却没喝一口。
“我日前与敬人大人有着类似的顾虑,所以以Fine的事务为缘由,曾经硬闯入过英智大人在家中的办公室哦。”
“哦。”敬人的眉毛颤动一下。
“与想象不同的是,英智大人的气色并未有异常,不如说是面色自然,看起来休息得很好,也很有精神。”
敬人没出声,终于喝了口茶,僵直的脖子松懈下来。
“我当然也会担心精神方面的不适,但是那时日日树大人从楼上房间的窗外出现了,送我离开——
“直至那时,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听说了,从斋宫宗那件事后,英智‘迁怒’于日日树涉——但好像在不久前,他又一转大肆活动的风格,开始闭门不出,所以我才猜测他是不是又过于逞强而使得身体难以承受。”
“即使英智大人今天也不会见您,也绝没有别的缘故,我觉得是一个非常朴素的缘由——他需要时间。”
西洋式的客厅中一时安静下来。
“英智大人仍无愧于皇帝之名,但他擅长的战役毕竟是偶像、或者说同辈人之间的斗争。也就是说需要对手具备基础的操守和竞争资格。
“想象如果在一场寻常的梦幻祭里,上台的偶像组合为了确保自己胜利,而下手杀掉了对阵的组合——这样的情景是会发生的吗?
“至少对于我们来说,不会发生。即使仍旧是为了争取地位,仍旧是为了捍卫权利,仍旧是为了塑造自己所热爱的偶像,采用一些奇怪的手段拉票或者在歌曲曲目上稍做手脚,都仍是可以被接受的。
“但现在的‘对手’正是采用杀掉或者说毁掉整个舞台这样残忍冷血的手段的对象。
“他们是不在意偶像的社会权力游戏参与者,是谋杀主宰与法律的暗面。
“甚至ES的崩塌也只不过是被顺带碾过的牺牲品。仍抱着失落者的残躯是不明智的。
“因此英智大人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把自己的精神从‘偶像’这个公平游戏中脱离出来,而把视野真正投向笼罩在日本国土上的可怖阴影。”
弓弦话音未落,敬人就听见软底鞋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水神姬大人,不赶快把你的下篇故事画完,一定要在我这里消磨时光,看来不给你个读者的热情反馈你是不会走了,”身着衬衣的英智绕到沙发正面,弯下腰虚虚给了敬人一个拥抱,食指挑起包裹拎开,“好了,快回去赶稿吧,在家休息的这些日子我可是依靠着你的更新度日呢。”
“喂,不要称呼我的笔名。”敬人见英智确实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说话也没了好气,“难以举行偶像活动,只好作画来打发精力而已。”
“敬人,问你个问题,”英智忽然说,“如果ES宣布解散,红月会怎么样?”
“……我想不会怎么样吧,我作为队长自然会担负起存续的职责,仍旧会策划节目与服饰,直到红郎和飒马找到下一站想要为之奉献的事业为止。到那时我也会好好地送别他们的。”
“是啊。”英智低声说,笑了出来,“ES是一个萌芽尚早的事物,或者说是模仿着在学园中学到的东西,契合的人组成了组合,风格相称的组合加入了事务所,以组合为契机展现出全新面目的事务所一步一步塑造着新一代偶像界的面貌。
“但是其中一些必然的结果发生了——也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排除异己。
“人类本来只是想要生存下去而选择围绕火光,依靠互相的体温取暖。
“也许有那么多的光和热可以让全世界的人生存下去,但是也许是一些人占据了太多火光,或者一些人出于恶意而把其他人赶到了寒冷的地方。
“总之在‘大多数’人追逐着新的火光时,‘少数人’被放弃了。
“甚至是为了做一些根本没意义的举动,比如维持视野的整洁、干净——
“而主动驱逐、否认了少数人。
“在我自恃ES是主流,是更加规范、更加团结互助的偶像团体时,也从未思考过这个角度的事。
“而在一刹那间——不,其实该是要感谢朔间君的只言片语。
“我发现了我愤怒的真正原因。
“丧失优势地位的恐惧。
“而我会恐惧源于我根本从来都清楚在光芒与视野之外,在所谓的少数派、非主流的人生里,会经历什么。”
英智把手里的包裹往空中抛了抛,转身往楼上走去。
“说我是皇帝也好,暴君也好。
“一个皇帝不管如何仁德贤明,他永远不会把他的皇位卸下,把他的所有资产分给臣民,与他人平视而待。
“所以比起用这样的行事风格来推测我的行动,还是以Fine的风格多番思考吧,弓弦,毕竟那是我们共同认同的志向。
“创造属于所有人的幸福——
“接纳或许比挑选更重要。”
一双手搭在墙壁上,一用力,手臂的主人就大半个身子翻过院墙,跟着翻滚的动作落在草地上。另一双长靴也紧随其后,动作重一些。
披着外套的朱樱司推开屋门,“我还发愁要怎么告知你会面地点呢,琥君。”
“你是质疑我的情报能力,还是你真的变愚钝了,小少爷?”
琥珀拍拍手肘,毫不客气地带着斑朝屋内走,“你一整天开着‘梦洲偶像认证’,一整天的行程,举动,甚至吃甜点的呆样都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放在网络上直播呢!直至走进这个院门——如果这也不是确凿无疑的邀请的话,我反而要怀疑我的脑袋了。”
“哈哈。”司笑出两声,眼神逐渐变得凝重,“其实从家族那边听到了很多复杂的版本,包括‘斑君对你做出了暴行’等等,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应该还算是融洽的伙伴。”
“什么啊。”琥珀无语,打发斑去榻榻米墙侧坐着,正襟危坐,对朱樱司微微鞠躬,“当家大人,到底发生什么样的事态,才会把你也卷入樱河家的事务里了?”
“……所以为了完成继承,凪砂君一定要我手上的地契?”
“嗯。”司郑重点头,“即使是动用家族资产去参与‘匣’的竞争,也是樱河家内部事务,朱樱家无权干涉。或者说正因为是樱河家的事务,也就意味着是那边世界的事务,为了不辜负父辈们对家族形象的呵护,朱樱们一定要保持距离。”
“不过如果我更早知道他们如此逼迫你,我一定会……”司改变话题,“但是从英智大人那边得到的情报完全改变了我的看法。以匣、以‘乱凪砂’的兴盛为迹象卷起的狂风指向了我钟爱的Knight,也指向了日本国土,至此朱樱家再也无法坐视不管。”
司抓住琥珀的手,神情诚恳,“还有,我在反思。如果我真的要继承家业,那么朱樱家主——就这么一代一代地坐视樱河家为自己牺牲下去吗?即使你们痛苦搏斗乃至于全军覆灭,也要维护自己的脸面而安坐高堂吗?
“所以,琥珀,明日来接受我的挑战,然后把地契输给我吧……在全日本国民的注视下通过梦洲的许可宣布那重要的一块地契归我所有。
“然后我会向凪砂君表明态度。以朱樱家的家族信誉与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把这块地契交还给他,交还给那位‘教父’。
“我要守卫在日本国民前面,举起旗帜,喝令他们侵蚀的步伐停下。”
良久,琥珀开口,声线愈发沉稳,“这件事由樱河一族来做,效果不是一样的吗?”
“完全不一样,樱河一族为了更好地在黑暗中行动,每个人的档案自出生就处理过,换句话来说即使樱河一族人一夕之间全部消失,也没有人会发现,更不会引起丝毫波澜……这是化身为影子的代价。
“但是朱樱家所有人都处于聚光灯下,我的父辈,我的兄妹都时刻处于日本社会的注视之中。虽然需要注重繁琐礼节,谨言慎行,但这种时刻关注反而是保护伞。
“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有神明的庇佑……樱河一族唯与夜霾作伴。我不能让你们去冒此风险。”
“你会这么说,是已经有迹象了吧。”斑没忍住追问。
“不瞒二位,樱河家一直找寻不见琥珀,或者虽然见到面但未能进行充分的沟通。近一月已经有三位樱河家的人死于非命。”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斑自言自语,有些愧意地甩甩手,跟琥珀对视,“上次抓到那个哨子,让我务必转告你,‘少爷再不归家会出大事’,我当时以为他是在威胁你来着……”
“斑,你……”琥珀无语,“算了,是他交代不清。”
“以最极端的情况推测,如果你一直不肯主动交易,他们打算彻底灭掉你以及樱河一族,断绝所有继承人,让这个地块成为无主之地……然后再按照日本法律‘合法’地占据土地所有权。
“不止如此,那位‘教父’旧日麾下的黑帮集团已经在准备向日本国土行进了。如果樱河覆灭,那么整个关西地区都会失守。即使那时日本的地下世界没有被完全侵占,也会受到重创。
“仅仅在经济或者律法的世界掌握主动权是不够的……‘他们’想要不分黑白,彻彻底底地统治这片土地。”
三毛缟斑特有的婉转腔调又插进来,“……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和琥珀远离事件中心很久了,这听起来很奇怪,那些人以凪砂君的名义去做这些事,就不担心自己推出来的继承者脱离他们的掌控吗?哈?要杀死小琥珀?”
出乎意料地,朱樱司缓缓点了点头,“这些事,凪砂君知情。”
一直到将近一周后,凪砂才又告诉燐音他有会面。
燐音出门又转身回来,“不打算给我个手机?”
“我告诉他把你完整地还回来,不要超过中午。午餐见。”
燐音没辙,只能跟着接的人下楼去。
最近几天没有其他门徒要见他,他就跟着凪砂出行,表演的曲目和服饰草稿都敲定了,在等设计团队的下一轮反馈。
凪砂又把手机收了回去,燐音本来也不在意,能让凪砂稍稍放松神经的举动他都愿意做。
“天城君如何看待暴力?”面容混血特征明显的高大男人开门见山。
男人极道的风格太明显,还有两辆轿车和四个小弟,燐音想忽视都不行,“最好不用支付的代价。”
“呵呵,行使暴力反而是一种代价,这种观点有趣。”男人张开嘴,胸膛隆隆作响。他又抽掉一根烟,拉上燐音去岛上的体育场打棒球。
燐音没怎么打过,跟场内的教练学习了两轮规则后,时间就已经接近中午。大江平介又带车把他送回去。
“跟不理解行动存在必要性的人交流,很难,跟坚守纸面正义的雄辩者交流更难。”平介向他点头致意,“凪砂阁下能够理解不是所有事都可以依靠口舌解决。”
燐音抱起双臂,又有些警惕,“教父麾下军队。凪砂之前跟我说你们大概率不会跟我产生牵扯,发生什么了吗?”
“武力的存在最好是用来展示,威慑,”平介戴上黑色的檐帽,“当然,需要出击的时候也毫不退缩。
希望我们能持续维系着这种心与心的,”平介比画,“互相理解。”
湖边餐厅的桌面上已经摆满料理,凪砂看着窗外粼粼波涛,有些心不在焉。
“他有和你说什么吗?”凪砂忽然问。
“他是日文不好还是……”燐音指指自己脑袋,“脑子不好。”
凪砂“哈”了一声,“都不是,顶多需要几个洲四处飞,语言系统混乱一些。大江家族最狡猾的部分是让所有人都惧怕他们又依靠他们,这可缺不了脑子。”
“难怪呢。”燐音的语气还有些失望,“没说什么,他那眼神跟挑午餐似的,还挺满意。”
凪砂又不再说话,双目放空地仍盯着窗外,瞳中闪过重重虚影。
侍者清理走盘子,凪砂裹上薄围巾,“下午要离岛一趟,一家手持地契的事务所提出的附加合作条约需要我去签署,晚上会赶回来。你想回哪里?”
“不要像对待宠物狗一样安排我啊,凪砂大人。”燐音语气稍重。
“好吧,跟司机说,让他带你坐在兜兜风还是没问题的。”凪砂举手投降。
凪砂又走过来,捏住燐音的掌心,略微仰头在他耳边低语,“不准和别人交谈,也不准去见别人。”
燐音侧头,晦暗的神色在凪砂的瞳孔中一闪而逝,他的面容上又是那种混合着愧疚和关切的复杂神情。
燐音走向地下停车场尽头孤零零的墨蓝色库里南,大灯微微闪烁着,荧黄的光柱里浮尘上下翻动。
燐音拉开后座门,闭目对前座吩咐,“先别开,让我喘口气。”
没有回应,隐约有人的呼吸声传来。
燐音缓缓睁开眼睛,右手挪向车门把手,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已经先于他的动作以锁定做出了回应。
燐音回以拉下保险的举动。一把小巧精致的银色手枪稳稳抵住前座的头部位置,“你要做什么?”
无线电的电流信号声迸出。有些熟悉的冷淡温和语气从前座的对讲机里传来,“……已确认乱凪砂离开,守在餐厅一层和停车场出口的警卫都撤走了,一号出口还有一个,不要走那个通道就可以,离开这个地块走往北的路。”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前座副驾驶处起身,轻轻一推,主驾驶的人就歪了下去。那只手把主驾驶的檐帽拿过来盖在自己头上,在黑暗中越过调转的枪口与燐音对视,“好久不见,天城。”
“那个人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但不排除餐厅的人会发现他。另外这辆车的行踪也时刻处于监控下,所以我们只有把你送回住处这一小段时间,但我会尽可能地绕远路。万一被问起原因,就辛苦你担着啦。”
库里南有自动驾驶,司机只用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以防意外事件,不用太担心路况,前座的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后瞥。
“你也太信任我了,七种茨。”燐音的声音有些颤抖。
“塔的生物验证可不像上岛那么好糊弄,我进去就出不来了,所以到塔的范围前一个路口麻烦您自己来开,”茨没理他,“你希望大人完成继承吗?”
“如果那是他的愿望,我会去做,”燐音说,“哎我记得不是有个条件得你死了吗,你怎么没死透啊?”
“你还真是一无所知啊。”茨低声说。
“既然知道我‘死’了,你知道我的死亡录像的订单是大人下的吗?”
“教父家并不会轻易地取信于随便一个继承人,给大人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安排’其他继承人,并且观察着他,在其中有丝毫手软,这个任务就要流到其他继承人手里了。
“而且其他人也不是都像我这么废物没竞争力,前段时间‘自杀’的那个九州历代最年轻参事。据说也是大人去九州出了个差的结果。虽然他不会亲自开枪罢了。
“不过我猜这些部分他绝对不会和你讲。
“大人他啊,想在你心里保留下一个柔软的形象吧。
“或者说他没有勇气连那一点光芒都亲手扑灭。”
“如果他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杀了你。我不是不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燐音忽然说。
茨却像无视了他说的话一般,“总之在这些继承人能够在账面上玩金钱游戏之前,他们先经历了一场最原始野蛮的互相残杀。
“大人把我送进雇佣兵部队,虽然那经历着实不怎么痛快——好想狠狠揍你一拳啊,凪砂大人。
“但我跟弓弦分析起来,神出鬼没又以近乎囚禁的方式看管着我的小队,反而帮助我躲过了最多继承人死于非命的那半年。
“尤其是伏见那家伙思考起来收到情报的方式——
“他说是个熟悉我们的人给他发的消息,利用了他的做事方式和行动力。
“而且半年多杳无音信,忽然精准到最近才据守的位置,以及雇佣兵小队在当晚忽然接到任务结束准备执行的命令,与其说机缘巧合,不如说——”
茨话说了一半,忽然转换话题,“你就当我是为了保命编的这些吧。枪是大人给你的?”
“……嗯,防身。不过基本还是没遇到什么危险。”燐音双手抱臂,仰靠在后座上,仍然握着枪。
“你不会以为是你好运吧,天城。”
茨又嗤笑一声,忽然严肃,“我们都清楚你会坚定地和大人站在一边,所以与其说我们在打什么算盘,不如说是渺茫的希望而已,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
“我这种人,如果能够一直追随大人,那其实无论大人想做什么,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有质疑或者怨言。
“也许是所谓的‘愚忠’吧,或者说是盲目的信任和疲累的心。
“现在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连追随这件事都做不到了,像一只丧家的小狗在哀哀叫嚷罢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天城。你一直很清醒,也比我勇敢。你有着即使面对绝望也能感受到痛苦而不是选择麻痹自己的能力。
“许多人做不到这样的事。
“为了和政府合作,教父——那个男人,谈下了许多协议。
“当然,翻脸比翻纸还快。日本政府的存在有一个反直觉的部分,他们不需要通过行动来使国民信任他们,而是凭借着国民的信任肆意解释条款,更改措施。
“因为人们会发现不信任它的话,连生存都做不到了。
“如果你不信任你手中的日元,你要如何实现用它来兑换一个苹果?
“所以一些于政府有利的条款迄今为止仍然存续着。
“而另一些条款,依靠大人很努力地去修补。
“政府不能从事军火、毒品、赌博、风俗等一系列暴利但伤害人心的交易。
“因为这样的生意会伤害国民的信任。国民最终会为了生存,宁可破坏被许诺的苹果,也要拿起棍棒。
“但就像有珍爱之物的人必有软肋一样——
“大人为了实现那个人的夙愿,被引诱着、逼迫着签下了一份又一份的契约。
“塞下了无尽的污浊黑暗之物,成为贪欲与恶的傀儡。
“这座岛会持续地生产军火——当然都是作为权贵的私人武装,而非国家安保储备。
“岛上赌场的管辖权收益也全都归属于日本政府的‘代理人’——当然也会落入那些政要各自家族的口袋里。
“岛上也会开辟专门的成瘾植物种植区域和制备室,甚至有极好的销货渠道。毕竟这里很难被‘居民举报’。
“政府会以暴力管制法和教父的军队合作,逐渐更换日本地下处于统治地位那一批极道。当然不会成为什么地下警察——而是不受管束的暴力执法者。
“目前大人所唯一还没有应下的就是性相关的交易。”
从后视镜里注意到燐音的脸色,茨摇下后座的车窗。
“闪闪发光的偶像会给予粉丝温暖,唤起粉丝的爱意。
“可是爱与欲一线之隔。在欲望的注视下,被凝视者的胴体成了最吸引人的存在。
“大人本来绝对无法答应这种事——
“但是那些人说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偶像生意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之物。
“依天祥院的消息而言,今天下午大人出岛,正是要跟政要去签署一份《偶像从业者风俗营业管理条例》。
“这份条例一旦施行,所有在这座岛上——
“不,所有信任着大人,与大人签订契约的偶像,
“或者说所有未来的偶像,都会成为被肆意玩弄的对象。
“身体服务会被归入他们的业务,而他们背负着正因为他们的努力而节节攀升的、绝对无法偿还的以梦洲币约定的债务。”
茨在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前适时停车,指指熄灭的摄像头,示意燐音换位置。
“伏见有安排人来接我——我也不会去干涉你的做法,但我会留在岛上,”七种茨从口袋里掏出框镜戴上,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容,“我会在某个时刻走回灯光下,大声说出我是七种茨——能够拖延、打乱他们的继承计划最好,立刻被狙杀也无所谓。
“如果大人只能走上这样的道路,就让我成为他告别往昔的祭品吧。”
燐音骤然睁开眼睛。浓重的墨蓝夜色如同无数夜晚一般压在他身上,身侧空空如也。
燐音冷汗涔涔,他梦呓般起身,赤足踏在木地板上四处游弋。
门厅里空空荡荡,方方正正的沙发上,凪砂倚靠着沉思的幻影无声消逝。
厨房里的锅和厨具四散,烤箱的指针微微倾斜。凪砂伸手打开冰箱,在下层的冰柜里几乎冻了手,却毫无知觉。冰箱的澄黄灯光褪去,没有人站在那里。
浴室的瓷砖正在剥落,室内人造温泉的外墙消失了,细密的冷雨直接扑簌落在泛着微微泡沫的泉水里。凪砂坐在池底,抱膝望着池外的巨大月亮。他忽然低头,将脸庞连同耳朵一同埋进水里。咕嘟咕嘟……银发散作波纹,凪砂整个人化作泡沫被卷入无限漩涡。
吉他和钢琴平平地铺在演奏室的木地板上。所有的线条和音符都在崩解,凪砂把钢琴前的话筒拉得离嘴唇再近一些,他开口,吟唱。音符如雨流倾注,凪砂的瞳孔转向燐音,与他对视。在视线触及之前,曲谱就已经将他绞碎。
账簿,数字。燐音有些浑浑噩噩地迈过脚边随地堆砌卷起的记事本,向那个在笔记本的映照下发缘映着微光的背影伸手走去。那条傲气的脊椎深深弯着。
“……确认已经全员处于行动控制下了吗?”
“一个一个下去不是办法。用大规模的突击情况逼他出来吧。”
“误伤?这种时间条件下,我们有顾虑,就会被人利用……”
“等到明天落日,就行动吧。……”
“确定,我正式授权你们,必要情况下,杀掉樱河琥珀。”
幻影没有消散,化作实实在在的灼热触感。
背影在手指对肩头的触碰下回转过来,下意识地按灭了通话界面,“燐音?”
“我……你不见了,我来找你。”燐音说。
凪砂的下唇清晰地颤抖着,“好,没事,我送你回房间。”
凪砂单腿跪下给燐音穿上自己的拖鞋,拉着他回到卧室。看着燐音躺下后,自己也爬上了床,将脑袋抵在背对着他的肩胛骨之间。
两个呼吸都异常轻,手臂从床与腰的缝隙间转过来环紧,几乎在灼烧着他。燐音闭着眼睛,凪砂的低沉声线在他背后喃喃低语,“燐音,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燐音……”
“那,梦洲为什么能确定地契还在我手里?我也可能随便就卖了。”琥珀困惑。
朱樱司把琥珀吃完的几个点心盒子收起来,“这也是我要签下契约加入梦洲偶像的原因,任何与梦洲地契相关的交易都要经过梦洲的许可——换句话说就意味着不管你做了怎样的交易,只要他们不知道,都不会被认为生效。
“当然也可以钻这个规则的一些漏洞,如果你是在偶像battle中将地契输给了身为梦洲偶像的我,那这笔交易自然是受官方认证过的。
“反过来则行不通,因为他们不会再接受地契流向不受梦洲管辖的任何人,所以没法让你来担任这个角色。”
“所以本家是准备……”
“天祥院家在积极地搜集政要与教父集团达成合作的证据,虽然很棘手,因为现在新近完成的合作协议大多是以补充条款实现的,就算被爆出来,完全可以被用时代变迁、私人行动等各种理由搪塞与解释。而且因为还没造成什么破坏性的后果,可能最好的效果也只能成为‘丑闻’。
“但他们绝非铁板一块。只要无法完成继承,教父集团就无法负载如此巨额的资金流动,也无法交付早早应下的货物,他们一定会崩塌。
“朱樱家会以自己为灯油,以本家所有人的性命拼死抵抗,尽可能地拖延继承,延缓他们的攻势,支撑到天祥院家足以一击破敌——
“或者直到他们自行土崩瓦解。
“不惜代价——啊。”
朱樱司话音还未落,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刚走到司背后去倒水的琥珀收起手刀的手势,面无表情,“当家大人怎么这么愚蠢……”
斑憋住笑,“一点也不给正在慷慨陈词的‘当家’留情面啊。”
“无论是进入黑暗去战斗,还是牺牲……”琥珀看着安详地昏倒在脚边的朱樱司,伸手拉过旁边的薄毯给他盖上,“一直都是樱河家去做啊,以前是,以后也是。我们会守护朱樱家,直到生命的终结。”
琥珀又抬起头,“三毛缟,我能否向你求援——”
“啊,其实我还认识一个姓深海的人,一个姓神崎的人,这些人不仅是偶像,也是不折不扣的守护者哦。”
“至于我,”斑目光灼灼,“自不待言。”
手指按下暂停键,燐音用挂在颈间的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水,走去训练室一旁的饮水机接水。
凪砂坐在另一侧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因排练而束起的长马尾歪歪扭扭地盘曲在墙面与肩颈的空隙之间。
他出神地望着落地窗外,大大小小的方形建筑连成暖灰色的轮廓,贯通岛屿的河流闪烁着金线,夕阳的余晖正在慢慢扫过这个落寞的人造城市。
燐音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训练室另一边,两人一同注视着日光消逝的方向。
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凪砂猛地一抖,顿了片刻,从地板上站起来去拿桌面上仍在震个不停地手机。
凪砂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似乎在拖动什么,面色越来越奇怪。
对上燐音询问的眼神,凪砂对着中控仪操作了一下,把屏幕画面投到训练两人之间墙面上的显示屏。
比任何祭典都要沸腾的人群。随处可见巨大的羊团子吉祥物走过,人人都伸着手机,面露狂热的神色。音乐与破碎的呼喊交织,在超乎寻常的喧闹中,录像聚焦向舞台上一个蹦蹦跳跳的粉发身影。
“乱凪砂——你看得到吗,我是樱河琥珀。”那段录像中的人对着话筒呼喊。
“不要再做什么其他举动了——我向你发起挑战。
“以愿意加入我的偶像与梦洲偶像的群体对抗为赌局。到你宣布的祭典终日为止。
“如果我赢了——带着你的人,离开这个国家。
“如果你赢了,樱河琥珀所拥有的梦洲地契,无条件交付予你。”
“琥珀?”燐音满脸惊诧。录像仍在循环播放,喧闹几乎要溢满训练室。
“他没有胜算的,但是……”凪砂原地踱步,皱紧眉头。手机仍在震动,那头的人在等乱凪砂的回应。凪砂终于拿起手机快速地敲了几句话,又划掉了录像画面。室内重归寂静。
“琥珀……在做什么?”燐音迟疑。
“他是为了……算了,”凪砂收拾了几下,朝燐音招了招手,“走,今天先回家。”
车后座托腮沉思许久的凪砂忽然开口,“我接受了他的挑战,条件是在对决结束的节点,也就是DF结束的那一天的下午,他必须来岛上,我们会在莲展开敲定判钟的对决,也就是在我们的双人节目之前的那一场。
“不能再让他节外生枝了,必须让他在我们的眼前完成移交地契。”
“三天时间。我记得DF的对决也是有观众投票机制?你们要以这个来判定胜负吗?”
“对,但是与梦幻祭不同,因为在对决里下注成功可以瓜分数额固定的梦洲币,而在普通偶像与梦洲偶像的对决里,梦洲偶像又必定是压倒性的胜利,两项因素的影响互相叠加,所以迄今为止的对决里只有寥寥几次是非梦洲偶像取得成功。
“这与人数、场次、质量无关。甚至是最当红的偶像前来对决,也不会取胜。
“所以我唯一能想到他这么做的缘由是……总之,这是个信号。”凪砂用手遮住眼睛,摇了摇头。
“不会有人能够阻止我的继承。一切都会在那天结束。”
“请投票给我!请投票给我!Lo~ve!”金发的活力少年擦着额间的汗,不辞辛劳地挥舞着手里用作表演道具的荧光棒,但闪光灯仍旧咔嚓咔嚓地对着舞台另一侧仪态甚至有些怪异的梦洲偶像拍摄。
挤在中排的双马尾女生的手有些迟疑,戳戳旁边的中年女性,“妈妈,这边这个小偶像跳的舞好活力哦,也很努力……旁边那个男生甚至只是扭了几下,真的要投票给他吗?”
“为什么要问这种蠢话!”女人有些不耐烦,“他做什么都没用!投给他也赢不了,投给这个人我们分到的钱可以买中午的便当了!”
“这个舞台的表演要开始了哦!”有人高声喊,人群立刻乱哄哄地朝另一侧跑去,女人也一把拽住女孩纤细的手臂扯过去。
少年仍在尽力地喊,“希望偶像是能够给大家带来活力和治愈的存在,希望大家能够表达自己内心的喜爱,而非只能被无可奈何的事驱使……”
他细细的嗓音随着麦克风电流断开沉没在无尽的聒噪中。
“呼哇。”在后台侧边的少年叉着腰看向台下的人群,“在特摄的最后一集,一般会有这么多——这么多辛苦又期盼着英雄降临的人,然后英雄会历尽苦难但并未放弃,最终拿到了关键的~怪兽核心!或者成功启动了与外星合作的神秘机器,虽然做完这一切也许英雄会筋疲力尽~甚至倒下~”
“千秋,没有那么多需要被【拯救】的人哦。”旁边的少年声音柔和,“但是大家需要【希望】,而英雄也只需要适时地【在场】……”
“嗯嗯!没错没错!虽然特摄里的hero会拯救大家,但是离开屏幕的大家还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生活里的所有困境呢~不过区别是内心会带上hero传达给大家的勇气~
那就当作hero的总集篇,以最好的姿态,去完成接下来的每一场挑战吧!”棕发少年示意组合成员过来碰拳,“流星队,要让所有人都展现笑容~☆”
“昴流。”
橙色卷毛的少年仍旧趴在木桌上发呆。
“昴流!”
少年慌忙站起,有力的手臂又把他按回椅子上,冷淡的声线声调落回正常。
“我说你过来看一下明天早上要穿的演出外套是哪件。”声音中没有催促的意味,又响起,“你在担忧什么?”
“我在想……在SS中,凪砂君听到被揭穿的COS pro高层阴谋,那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极大的痛苦与难过……
“他说,是爸爸教会了他唱歌与跳舞,因此绝对无法原谅因为不愿与之为谋就对他进行如此残忍的迫害……
“即使不是我爸爸,不是他熟知的人,而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没有人该为其他人的贪婪支付代价。”
北斗靠在墙面上,沉默了一会儿。
“戏剧的悲喜哀乐并不完全源于剧中角色的本心,也源于无可逃避的命运和悲剧冲突。
“以日日树前辈的评价来说,即使是英智那样的聪慧,思虑,也有被情绪所引领,被疯狂所蒙蔽的时刻。
“不过这就是人类。
“正因为如此,人类不能孤独存活。要在必要的时刻,由爱他们的人引领来走出迷雾。
“虽然有前人没有得到拯救,但并不意味着下一个人也会遭受悲剧。
“与之相应,在前代人身上积累的痛苦与悲怆会化为后辈的力量和契机。
“为了不再制造出更多的悲剧而努力,为了守护重要的人的幸福而努力。
“来吧,昴流,”北斗伸出手,“做我们启明星所能做的事。”
“医……医生,”护士惊恐地敲了敲门,“确实如您提醒,除了病房里的生理盐水、营养液,前台的夜宵那些,值班护士们储存的饼干啊巧克力还有其他病人家属来看望时拿的水果都一扫而空了。”
“我就说他的生理机能没问题,之前在做厨师,嗅觉也是一流,不至于找不到这个病区里随便存放的食物。”医生沉吟着,又有一个安保装束的人慌慌张张冲进来向办公室另一侧的医院安保队长汇报,“找到了!有起夜的病人目击到逃跑的病人去向!”
“是吗?哪个方向?”
“他,他说当时那个披头散发的不明对象高喊着友情啊偶像啊小琥珀啊就翻过墙面冲出去了……”
办公室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直没有起色的厌食症就这么——什么啊……这是在日剧世界吗。”医生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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